看著襪子上那個清晰得如同烙印一般的濕手印,我胃里一陣翻江倒海,前一晚吃下去的泡面連帶著酸水,差點就噴了出來。
那手印不大,手指纖細,看輪廓應該是個女人的。它就那么安靜地印在深色的棉襪上,仿佛那個“東西”昨晚不是被我的臭襪子給“熏”跑了,而是在我沉睡的時候,悄無聲息地從床底下伸出她那只冰冷刺骨的手,隔著一層黃紙,與那只繡花鞋“親密接觸”了一整夜。這個念頭,比任何恐怖片里的jup
scare都讓我感到不寒而栗。
我再也忍不住,沖進浴室,對著馬桶就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干嘔。昨晚的經歷,像一部劣質但效果驚人的三級恐怖片,在我腦海里反復回放。鏡子里那個“我”詭異的微笑,背后傳來的滴水聲,還有這只無聲無息印在襪子上的手印……這一切都在告訴我,這件事,遠沒有我想象的那么簡單。
我意識到,光靠我自己,或者說,光靠二叔那些聽起來就不靠譜、甚至有點惡心的“土方子”,可能根本解決不了問題。我必須按照他的指示,去查清楚那個姓李的女鬼和她被錯配的“陰親”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得主動做點什么,而不是像個待宰的羔羊一樣,等著下一個午夜的降臨。
可要去公墓查一個近一個月內下葬的、尸身不全的、姓張的溺亡男子……這種事,別說是普通人了,就算是差人,沒個正當理由也查不到這么詳細的資料。
我思來想去,在腦子里把我所有認識的人都過了一遍,最后只能想到一個人。
一個在油麻地警署當差的、跟我阿公有幾分交情的老差骨——標叔。
標叔全名叫馬錦標,五十多歲,身材已經嚴重發福,警服的扣子總是繃得緊緊的,仿佛下一秒就會因為他呼吸用力而崩飛出去,打瞎某個倒霉蛋的眼睛。他在油麻地這個龍蛇混雜的地方當了幾十年差,早就練就了一身“和稀泥”的本事,為人“油滑”,講人情也講規矩,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阿公在世時,偶爾會幫他處理一些科學無法解釋的“小麻煩”,比如某個拘留室總是在半夜傳出哭聲,或者某件兇案的證物總是無故移位。因此,他對我們陳家,算是存著幾分敬畏,當然,更多的可能是畏。
我硬著頭皮,撥通了標叔辦公室的電話。電話是那種老式的轉盤電話,我緊張得手指都有些打滑,撥了好幾次才撥對號碼。
“喂,邊位?。俊彪娫捘穷^傳來標叔懶洋洋的、帶著濃重港普口音的聲音,背景里還夾雜著麻將牌碰撞的“噼里啪啦”聲,估計又是在辦公室里開小差。
“標叔,系我啊,阿安。平安堂陳百萬個孫。”我趕緊自報家門,聲音因為緊張而有些發干。
“哦,阿安啊?!睒耸宓恼Z氣熱情了一些,背景里的麻將聲也小了下去,估計是示意牌友安靜?!澳惆⒐邊澃ы樧儼?。有咩事???系唔系你二叔又喺邊度賭錢俾人扣住咗啊?”
我尷尬地笑了笑,說:“唔系唔系,二叔他……挺好的。標叔,是有點別的事想請你幫忙,唔知你方唔方便???我請你飲茶?!?/p>
電話那頭的標叔沉默了幾秒,那幾秒鐘的沉默,讓我感覺比昨晚的鬼壓床還漫長。然后,他壓低了聲音,語氣也變得嚴肅起來:“阿安,你阿公走之前同我講過,鋪子里的事,如果唔系搞出人命,就唔好來穩我。你……明我意思啦?”
我心里咯噔一下,看來標叔對我們家的“生意”知道得不少。我趕緊說:“明白明白。標叔你放心,絕對唔系鋪子里的事,系我一個朋友屋企出了點狀況,想查點資料而已,絕對合法合規?!?/p>
標叔又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答應了。我們約在了警署附近一家叫“金鳳”的老字號茶餐廳見面。
我提前到了,點了標叔最喜歡的菠蘿油和凍奶茶。沒過多久,就看到他挺著個大肚子,慢悠悠地晃了進來,一邊走還一邊用手帕擦著額頭上的汗。
“阿安,搞咩鬼?。可裆衩孛氐??!睒耸逡蛔拢烷_門見山地問,眼睛卻瞟向了桌上的菠蘿油。
我沒敢直接說實話,只能半真半假地編了個故事,說我有個朋友的妹妹前陣子意外溺亡了,姓李。家里人懷疑她的死跟她一個同樣溺亡的、姓張的男朋友有關,想查查那個男的到底是什么來頭,看看有沒有什么疑點。
我說得聲情并茂,把自己都快感動了,就差當場擠出幾滴眼淚來增加可信度。
標叔聽完,狐疑地看了我一眼,他那雙在無數謊言和罪案中淬煉過的眼睛,仿佛能看穿我心底最深處的秘密。但他也沒點破,只是慢條斯理地拿起菠蘿油,狠狠地咬了一大口,又吸了一大口凍奶茶,發出一聲滿足的嘆息。
我趕緊從口袋里拿出兩條早就準備好的“中華”牌香煙,趁著他低頭喝奶茶的功夫,不動聲色地塞到了他放在桌下的公文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