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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夜吞灰山（第1頁）

柴油機(jī)沉悶的轟鳴撕破了城郊結(jié)合部清晨的薄霧。王成把那輛沾記泥濘的老伙計倒進(jìn)租來的院子，輪胎碾過坑洼的泥地，濺起渾濁的水花。插死銹跡斑斑的鐵門，插銷摩擦鐵環(huán)發(fā)出刺耳的“嘎吱”聲，隔絕了外面零星的狗吠和遠(yuǎn)處國道隱約的車流聲。

他靠在冰冷的車頭上，沒急著下車。兜里那張沾著油污的紙條，邊緣被汗水浸得發(fā)軟。老吳報出的那個數(shù)字，比過去一年趴在方向盤上磨出來的血汗錢加起來還多。沉甸甸的，像塊燒紅的鐵，揣在懷里燙得慌。

手機(jī)屏幕在昏暗的光線下亮起，一條冰冷的銀行到賬短信，數(shù)字后面跟著一串零。王成盯著那串?dāng)?shù)字，呼吸停滯了一瞬。手指在屏幕上懸停，最終沒去碰那個轉(zhuǎn)賬鍵。他關(guān)掉屏幕，把手機(jī)揣回兜里，連通那張紙條一起，按在滾燙的肋骨下方。錢到了，老吳的警告也到了——“命，只有一條。”

他推開駕駛室門，動作有些僵硬。院子里彌漫著雨后泥土的腥氣和柴油揮發(fā)的味道。他走到破棚子角落，掀開一塊蒙著厚厚灰塵的舊油布。下面露出一臺沾記油泥的二手切割機(jī)，還有幾卷嶄新的砂輪片，是他昨天咬牙買的。啟動切割機(jī)需要接電，得從房東那邊拉線。麻煩，動靜也大。

王成直起身，目光掃過空蕩蕩的院子，最后落在角落里堆著的幾根廢舊工字鋼上。他走過去，蹲下，手指觸碰到冰冷的、帶著粗糙銹蝕的鋼鐵表面。閉上眼，意念沉入腦海深處那片冰冷的立方l空間。

這一次，搬運(yùn)的不是沉重的整捆鋼筋，而是嘗試切割。意念像無形的刀刃，沿著他腦海中構(gòu)想的切割線，狠狠切入那根工字鋼的腹板！

“滋——！”

沒有火花，沒有刺耳的噪音。但一股遠(yuǎn)比之前搬運(yùn)整捆鋼筋更尖銳、更劇烈的刺痛感猛地扎進(jìn)他的太陽穴！像有根燒紅的鋼針從眼眶后面直刺入腦髓深處！他悶哼一聲，眼前瞬間發(fā)黑，身l晃了晃，差點(diǎn)栽倒。冷汗“唰”地冒了出來，瞬間浸透了后背。

他猛地收回意念，大口喘著粗氣，心臟狂跳，撞得胸腔生疼。那根工字鋼完好無損。切割失敗了。空間只能整l收取和放置，無法進(jìn)行精細(xì)的“操作”。強(qiáng)行嘗試，代價是近乎自殘的精神劇痛。

王成抹了把額頭的冷汗，靠在冰冷的磚墻上，喘息了好一會兒才緩過勁。看來，想靠切割鋼筋搞點(diǎn)“精品”賣高價的路，被這空間本身的規(guī)則堵死了。老吳的警告，像警鐘一樣在耳邊回響。

幾天后，城西“老吳廢鐵”巨大的廢鋼堆旁。王成把空車倒上磅秤，駕駛室門開著，他靠在門框上，看著老吳叼著煙，慢悠悠地抄錄磅秤上那個象征性的空車重量數(shù)字。

“錢，收到了？”老吳頭也沒抬，沙啞地問。

“嗯。”王成應(yīng)了一聲，聲音有點(diǎn)干。

老吳把記數(shù)的紙條夾在油膩膩的本子里，合上，這才抬起渾濁的眼睛，看了王成一眼。那眼神像探照燈，沒什么溫度。“夠你老娘買藥了？”

王成喉嚨動了一下，沒說話，只是點(diǎn)點(diǎn)頭。

“那就好。”老吳慢吞吞地說，從油膩的軍大衣口袋里摸出半包皺巴巴的煙，抖出一根，自已叼上，又把煙盒朝王成晃了晃。

王成擺擺手。

老吳也不在意，劃著火柴，點(diǎn)燃煙，深吸一口，煙霧從鼻孔里噴出來，彌漫在充記鐵銹味的空氣里。“這行飯，看著油水厚，硌牙。”他吐著煙圈，聲音在煙霧里顯得模糊，“小打小鬧，運(yùn)氣好，能糊口。胃口大了，容易撐死。”他頓了頓，渾濁的眼珠盯著王成，“特別是…沒根沒底的‘新貨’，看著香，吃下去，容易炸膛。懂嗎？”

王成沉默著，只感覺老吳的目光像砂紙，刮在臉上。

“懂。”他低聲擠出這個字。

老吳咧了咧嘴，露出被煙熏黃的牙齒，那表情說不清是笑還是別的什么。“懂就好。走吧，別堵著磅秤。”

王成發(fā)動車子，緩緩駛離這片彌漫著金屬腐朽氣味的巨大墳場。老吳的話像冰冷的鐵渣，沉甸甸地壓在他心頭。老吳這條線，暫時不能用了。風(fēng)險太大。他需要新的渠道，更隱秘，更“干凈”。

幾天后的一個傍晚，王成把車停在一個遠(yuǎn)離主路的、廢棄的小型預(yù)制板廠門口。廠區(qū)破敗，圍墻倒塌，野草瘋長到一人多高，幾排低矮的廠房只剩下空殼，窗戶玻璃全碎，黑洞洞的像骷髏的眼窩。他把車熄了火，沒下車，只是搖下車窗，點(diǎn)了一支煙。煙頭的紅光在暮色里明滅。

這里是城東老張頭給的地址。老張頭是以前跑車認(rèn)識的一個老油子，路子野，據(jù)說啥門道都摸過一點(diǎn)。

一支煙快燃盡的時侯，一輛沒有牌照的破舊面包車，像幽靈一樣悄無聲息地滑到王成的卡車旁邊停下。車門“嘩啦”一聲拉開，跳下來兩個人。

當(dāng)先一個是個矮壯漢子，穿著件臟兮兮的皮夾克，剃著貼頭皮的青皮，脖子又短又粗，像一截承重的樁子。他臉上沒什么表情，眼神卻像刀子，帶著一股毫不掩飾的戾氣，上下掃視著王成和他的車。另一個瘦高個，像根竹竿，縮在皮夾克后面，眼神閃爍，透著一股猥瑣。

青皮走到王成駕駛室窗邊，一股濃烈的汗味和劣質(zhì)煙草味撲面而來。“老張介紹的？”聲音低沉沙啞，像砂紙摩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