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星芒項鏈第三次硌到鎖骨時,南知意終于確認——這項鏈在發燙。
不是l溫焐熱的溫吞,是像揣了顆小小的火種,從吊墜尖端那點棱角開始,沿著銀鏈往血管里鉆。她攥著護照的手指微微收緊,指腹碾過簽證頁上“探親”兩個字,油墨的凹凸感突然變得格外清晰。
十七年了,她終于要去見那兩個只存在于養母口述里的“親生父母”。
國際航空的波音787剛滑入停機位,廊橋對接的震動就讓項鏈又跳了一下。南知意深吸一口氣,將散落的碎發別到耳后。鏡映出的姑娘穿著最簡單的棉麻白裙,頸間銀鏈若隱若現,只有她自已知道,那吊墜內側貼著皮膚的地方,藏著個刻了十七年的秘密——一個歪歪扭扭的“南”字,淺到要用指甲反復摩挲才能確認形狀。
“女士,您的行李。”空乘推著她的行李箱經過,笑容里帶著對東方故土的向往,“第一次來吧?這里的春天風都是甜的。”
南知意點頭時,指尖又摸到那點發燙的棱角。養母把項鏈塞進她手心時說:“順著它找,能找到你的根。”可當通道的玻璃門緩緩滑開,涌進來的除了暖濕的風,還有無數張陌生的臉,她突然覺得那枚項鏈燙得像要燒起來。
行李箱滾輪碾過光潔的地磚,發出規律的咔嗒聲。她特意選了最普通的黑色行李箱,沒有皇室專屬的燙金徽記,拉桿上纏著的藍布帶還是孤兒院時用的——院長說,這布帶能幫迷路的孩子找到回家的路。
“咔嗒。”
一聲格外清晰的卡頓。南知意低頭,發現滾輪卡在了兩塊地磚的縫隙里。她彎腰去掰的瞬間,頸間銀鏈突然崩開搭扣,星芒吊墜脫頸而出,在陽光里劃出一道冰涼的弧線。
“糟了!”
她下意識撲過去抓,指尖卻只撈到一片空氣。眼睜睜看著那枚比指尖還小的銀飾翻滾著下墜,眼看就要摔在地上,一只手突然從斜后方伸來,穩穩地托住了它。
是只骨節分明的手。指甲修剪得干凈利落,虎口處有道極淡的疤痕,托著吊墜的姿勢輕得像在捧易碎的琉璃。
南知意抬頭的瞬間,撞進一雙深不見底的眼睛里。男人穿著深灰色西裝,領帶打得一絲不茍,襯衫領口露出的鎖骨線條清晰。他周身的氣場像結了層薄冰,可當目光落在她臉上時,冰層似乎裂開了條細縫,透出點不易察覺的波動。
“你的?”男人開口時,聲音比想象中低,尾音帶著點剛結束長途飛行的沙啞。他的拇指摩挲著吊墜表面的星芒紋路,動作突然頓住。
南知意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心臟猛地一縮——陽光正從他身后的玻璃幕墻照進來,穿透吊墜內側,在他蒼白的指腹上投下一個淺淡的陰影。那道歪歪扭扭的刻痕,此刻像被陽光拓印出來般清晰——是“南”字,沒錯。
“謝謝。”她用帶著皇室口音的通用語道謝,聲音里的鎮定差點繃不住。當男人遞還吊墜時,一縷冷杉香突然鉆進鼻息,她猛地抬頭——這味道和國王寢殿那株百年冷杉的氣息,竟一模一樣。
那是皇室的鎮殿之寶,據說全天下只有兩株,另一株在二十年前就不知所蹤。
男人似乎沒察覺她的失態,指尖松開的瞬間,不經意擦過她的手背。像有微弱的電流竄過,兩人通時縮回手。南知意低頭系項鏈時,聽見他轉身離開的腳步聲,沉穩得像節拍器,卻在幾步外突然頓了半秒。
她抬頭望去,正撞見男人回頭的瞬間。他的目光落在她頸間重新系好的項鏈上,墨色瞳孔里藏著些她讀不懂的東西,像有片云影掠過湖面。直到助理低聲提醒“陸總,車備好了”,他才收回目光,轉身融入人群。
深灰色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通道盡頭,只有那縷冷杉香,還纏在她的白裙褶皺里。
南知意摸著項鏈內側的“南”字,突然發現它不燙了,只是那點棱角硌著鎖骨,像在提醒她某個被遺忘的約定。她拉起卡在縫隙里的行李箱,繼續往前走。
被助理簇擁著走向停車場的陸景深,正低頭看著自已的手心。那里似乎還殘留著星芒吊墜的冰涼觸感,以及那個淺刻的“南”字——像極了他小時侯在爺爺書房的樟木箱里,見過的那枚“南家信物”上的字跡。
“查一下剛才那位小姐的入境信息。”他突然對助理說,聲音里聽不出情緒,“名字……可能帶個‘南’字。”
車窗外的玉蘭花正落得紛紛揚揚,陸景深看著那些潔白的花瓣粘在車窗上,突然想起奶奶說過的話——二十年前定娃娃親那天,南家院子里的玉蘭花開得比雪還白,南母抱著襁褓里的女娃笑:“就叫知意吧,知道緣分的意。”
知意。
他在心里默念這兩個字,指尖無意識摩挲著手心,那里仿佛還留著她頸間的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