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舊物的指尖還殘留著樟木的香氣,窗外的天色就漸漸沉了下來。南知意把銀鎖和星芒項鏈并排放在梳妝臺的絨布上,看著那兩串如出一轍的刻字,突然想起信里養母親寫的“它們會帶你找到回家的路”——原來這條路,早已被這些舊物悄悄鋪好了。
傍晚時分,天邊突然滾過一聲悶雷。她走到陽臺收衣服時,豆大的雨點已經砸了下來,轉眼就連成白茫茫的雨幕,把玉蘭樹澆得抬不起頭。
“嘩啦啦——”
雨點敲在玻璃上的聲音越來越響,南知意抱著疊好的衣服轉身,目光落在客廳散落的舊物上。鐵皮餅干盒里的嬰兒襪、相框里父母的笑臉、還有那封淚痕斑斑的信……十七年的委屈突然涌上來,她蹲在地上,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砸在銀鎖上發出細碎的聲響。
“咚咚咚。”
敲門聲響起時,她慌忙抹掉眼淚。打開門,陸景深站在門口,手里端著個白瓷碗,熱氣氤氳里,飄來甜香的牛奶味。
他舉了舉手里的碗,目光落在她泛紅的眼眶上,沒多問,只輕聲說,“熱牛奶,加了點蜂蜜。”
南知意側身讓他進來,聞到他身上的冷杉香混著雨水的清冽,比往日更濃些。“剛整理完舊物,沒胃口。”她接過牛奶碗,指尖被燙得縮了縮,他卻像早有預料,遞來的手帕正好墊在碗底。
“我小時侯總偷溜去南家修表鋪。”陸景深靠在陽臺欄桿上,看著雨幕里的玉蘭樹,聲音被雨聲濾得很輕,“南爺爺修表時,我就蹲在旁邊撿齒輪,攢了記記一鐵盒,后來搬家時弄丟了。”
南知意喝著牛奶的動作頓了頓,熱流從喉嚨暖到心里。“我在孤兒院時,院長奶奶總偷偷給我藏南瓜糖。”她望著雨簾,聲音帶著水汽,“她說我剛被送來時發著燒,攥著顆南瓜糖不肯放”
雨聲突然變得很輕,只有兩人的呼吸在陽臺交纏。陸景深看著她被雨水打濕的睫毛,突然想起爺爺說的“南家出事那天,景深抱著顆南瓜糖站在火場外面,說要等小知意出來”——原來有些緣分,早在童年就悄悄系上了結。
“那個鐵盒……”南知意突然想起什么,“是不是藍色的,上面畫著小熊?”
陸景深愣住了:“你怎么知道?”
“我在孤兒院的儲藏室見過個一樣的。”她笑了笑,眼里還閃著淚光,“當時覺得好看,偷偷藏在枕頭下,后來被別的孩子拿去玩,就不見了。”
雨勢漸小時,空氣里浮起泥土的腥氣。陸景深從口袋里掏出樣東西,攤開手心——是枚黃銅齒輪,邊緣已經磨得光滑,在月光下泛著溫潤的光。“前幾天整理爺爺書房找到的,應該是當年攢的那些里的。”
南知意接過來的瞬間,齒輪的紋路硌著掌心,像個遲到了十七年的擁抱。“還挺好看的。”她把齒輪放進銀鎖的紅布里,“跟我的銀鎖作伴。”
陸景深看著她小心翼翼的樣子,喉結滾動了一下。冷杉香隨著他的靠近漫過來,混著牛奶的甜香,在雨夜里織成張溫柔的網。“知意,”他的聲音很輕,卻清晰地穿過雨聲,“找到你父母之前,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我。”
南知意抬頭時,正撞見他認真的目光,那里面沒有了往日的疏離,只有藏不住的暖意。“我……”
“別總說‘不用麻煩’。”他打斷她,指尖輕輕碰了碰她的發梢,帶著雨水的微涼,“我們不是陌生人,對嗎?”
雨聲又大了些,掩蓋了她加速的心跳。南知意低下頭,看著碗底殘留的奶漬,突然覺得那些“臨時居住協議”“互不干涉”的條款,早就在一次次相遇里碎成了星光。
“很晚了,我該回去了。”陸景深轉身時,又回頭看了她一眼,“陽臺風大,別待太久。”
他走到門口時,南知意突然輕聲說:“陸景深。”
他頓住腳步,回頭的瞬間,正好看見她抬手抹掉眼淚,嘴角卻揚著笑:“謝謝你的牛奶。”
陸景深的耳尖在燈光下泛著紅,他站在玄關,說了句連自已都沒料到的話:“以后有我。”
門輕輕合上的瞬間,南知意靠在墻上,摸著頸間發燙的星芒項鏈。雨還在下,卻好像沒那么冷了。她走到陽臺,看見對門的燈亮著,陸景深的身影在窗簾后晃動,手里似乎還拿著那罐沒送完的龍井。
風卷著雨絲吹進來,帶著冷杉香的余溫。南知意把銀鎖和齒輪緊緊攥在手里,突然覺得養母說的“根”,或許不只是血緣里的牽絆,還有眼前這個人,和他眼里藏不住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