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尼拉的雨季來得突然。林宇站在新買的二層舊樓前,雨水順著生銹的排水管嘩嘩流下,在水泥地上沖出蜿蜒的溝壑。他仰頭看著斑駁的米黃色外墻,鐵窗框上剝落的藍漆,還有二樓陽臺那株蔫頭耷腦的九重葛——這就是他們的新家了。
爸爸!我的房間真的在樓上嗎?馬蔣華拽著他的衣角,橡膠雨靴興奮地踩著水坑。
菲夢抱著小芳香從出租車那邊跑來,頭頂舉著剛買的報紙擋雨。快進去吧,雨太大了!她的長發已經被打濕,黏在臉頰兩側。
鑰匙在生銹的門鎖里卡了三次才轉動。門開時,一股霉味混合著前任房主留下的咖喱味撲面而來。客廳地磚上積著厚厚的灰塵,墻角結著蜘蛛網,但空間比他們住過的任何地方都寬敞。
哇!馬蔣華像脫韁的小馬駒沖進去,腳步聲在空蕩蕩的房間里回蕩。他推開一扇扇門,這是廚房嗎?好大的冰箱!這個浴室有浴缸!爸爸,我們可以泡澡嗎?
林宇放下行李,手指撫過開裂的墻面。6萬美元——馬尼拉郊區的這棟二十年房齡的二層小樓花掉了6萬美元。樓上是三間臥室,樓下是客廳、廚房和一個可以改造成商鋪的門面房。后院有口井和一小塊空地,菲夢說可以種些青菜。
菲夢把熟睡的小芳香放在臨時鋪好的墊子上,走到林宇身邊。怎么了?她輕聲問,注意到丈夫緊繃的下頜線。
這墻需要重新粉刷,林宇避開她的目光,電路也得檢查,你看那插座都發黑了。他說著這些實用的話題,手指卻不自覺地摸向腰間——那里曾經別著他的獵刀,現在空空如也。城市不允許他攜帶武器。
菲夢握住他的手,感覺到那些老繭和傷痕。會好起來的,她說,我們有家了。
一周后,他們搬進了簡單裝修好的房子。林宇學會了使用電動工具,親手修好了漏水的屋頂;菲夢用廉價的布料縫制了窗簾和床單;馬蔣華則在后院發現了一窩螞蟻,每天蹲在那里觀察它們搬運食物碎屑。
商鋪的裝修花了他們另外五千美元。菲夢堅持要一個明亮的招牌——菲夢快餐店,白底紅字,畫著一碗熱氣騰騰的牛肉面。開業前一天晚上,他們三人坐在還未擺放桌椅的空店里,分享菲夢試讓的肉包子。
媽媽,我們真的要賣食物給陌生人嗎?馬蔣華嘴里塞記包子,含糊不清地問。
是啊,這樣你和小芳香才有錢上學。菲夢擦掉兒子嘴角的油漬。
林宇默默數著剩下的存款。商鋪租金省下了,但裝修、廚具、營業執照已經花了不少。如果生意不好
第二天清晨五點,菲夢就起床和面。六點,林宇去早市采購最新鮮的蔬菜和肉類。七點半,第一批蒸籠冒出白霧般的蒸汽,包子的香味飄到街上。八點整,菲夢解開圍裙,深吸一口氣,拉開了卷簾門。
第一個顧客是個穿校服的中學生,猶豫地站在門口張望。早餐特惠,肉包加豆漿,25比索。菲夢用練習了一周的微笑招呼道。
學生摸了摸口袋,點點頭。菲夢用夾子夾起兩個包子,林宇在一旁手忙腳亂地裝豆漿,差點打翻杯子。第一筆交易完成時,夫妻倆相視一笑,仿佛打贏了一場小仗。
中午時分,附近的建筑工人被價廉物美的牛肉面吸引而來。菲夢在廚房里揮汗如雨,林宇負責點單、收拾桌子和洗碗。馬蔣華被安排在角落的小桌子旁讓菲夢給他準備的識字練習,但他總是偷偷觀察顧客們,模仿他們說話的樣子。
一個月后,快餐店有了固定客源。菲夢的拿手菜——用林宇老家秘方燉的牛肉,成了招牌菜。林宇學會鹵菜,涼菜,燒菜。他們雇了一個附近的大學生瑪麗亞在午間高峰期幫忙,這讓菲夢能抽空照顧需要午睡的小芳香。
然而平靜表面下暗流涌動。一個悶熱的下午,林宇正在后院切菜,菲夢急匆匆跑來。
桑托斯先生來了,她壓低聲音,手指緊張地絞著圍裙邊,就是那個銀行經理。
林宇放下斧頭,用毛巾擦了擦汗濕的臉。桑托斯穿著筆挺的淺灰色西裝,與簡陋的快餐店格格不入。他正用鍍金鋼筆在餐巾紙上寫著什么,面前的牛肉面一口未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