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過三巡,桌上的乳鴿只剩副骨架,黃酒瓶空了三個。
沐孟蓮突然拿起桌上的米酒,給自己斟了半杯,琥珀色的酒液在杯壁上掛出細痕。
龍楚雄愣了愣,筷子差點掉在地上:“孟蓮姐,你不是說喝酒過敏嗎?”
沐孟蓮指尖摩挲著杯口,眼尾掃過段景宏:“看段老板實在,破例喝兩杯。”
她仰頭飲盡,喉結滾動時,旗袍領口的盤扣松了顆,露出鎖骨處道淺疤,“再說,六爺的酒,哪有不喝的道理?”
寸文山嘴角牽了牽,沒說話,往段景宏碗里夾了塊醉蟹。
段景宏剝著蟹殼,蟹黃沾了滿手:“孟蓮姐這話說得,好像我多能喝一樣。”
他往嘴里灌了口酒,故意讓酒液順著嘴角往下淌,“我也就這點量,再多就得鉆桌子底了。”
“鉆桌子底?”沐孟蓮又斟了杯酒,“那可不行。聽說段老板不僅懂木料,對老物件也有研究?”
她突然往桌上的青銅鼎偏了偏下巴,“就說這鼎,你看是哪年的?”
段景宏抬眼瞥了瞥,鼎耳的蟠螭紋刻得有些滯澀:“看著像西周的,其實是仿品。”
他用筷子敲了敲鼎腹,“真東西敲著發悶,這聲太脆,應該是新銅所鑄。”
沐孟蓮挑眉:“哦?還懂青銅器?”
“瞎看,瞎說。”段景宏嘿嘿笑,往嘴里塞了塊蟹肉,“前陣子從地攤淘了本《98年文物定級標準》,里面寫著呢,商周青銅器看范線,這鼎底的范線太規整,機器打出來的玩意兒。”
“范線?”龍楚雄湊過來,“啥是范線?”
“就是鑄造時的合模縫。”段景宏用筷子在桌上畫了道弧線,“老物件的范線高低不平,帶著手工痕。”
“你看這鼎,縫口跟刀切似的,前年洛陽那邊新出的仿品都這路數。”
寸文山終于笑了,煙圈從鼻孔里噴出來:“你小子懂不少,深藏不露呀。”
“哪能跟六爺比?”段景宏給自己滿上酒,“我那書才五塊錢,還是缺頁玩意兒。”
“真要論懂行,還得是孟蓮姐!”
沐孟蓮的手頓了頓,片刻后突然盯著段景宏的眼睛,“那你說,現在市面上的仿品,哪個朝代的最難辨?”
“宋代青瓷。”段景宏答得快,像是早就想過,“汝窯的開片能仿,但釉里的氣泡仿不了。”
“96年考古隊在清涼寺挖出來的殘片,氣泡是‘寥若晨星’,現在的仿品都跟撒芝麻似的,密密麻麻。”他拍了拍腦袋,“這話也是從書里看的,不知道對不對。”
寸文山往他杯里添了酒:“書沒白看。”
沐孟蓮沒接話,只是一杯接一杯地喝。
龍楚雄怕氣氛冷了,趕緊扯著段景宏聊木材行情,從酸枝木的出材率說到緬甸花梨的關稅,倆人越聊越熱絡,桌上的酒瓶空了一個又一個。
段景宏的舌頭漸漸發飄,眼神也開始發直,夾菜時筷子總往盤外戳。
他突然一拍桌子:“我跟你們說,我那批酸枝木”
話沒說完,腦袋“咚”地磕在桌沿上,隨即軟軟地歪倒在椅背上,嘴里還嘟囔著,“再喝,再喝我就”
龍楚雄趕緊扶他:“喲,這就醉了?”
寸文山揮揮手:“讓他歇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