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早上那個男人抱著孩子時,那份焦灼和擔憂,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怎么看都不像是裝出來的。
就在謝冬梅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一個踉踉蹌蹌的身影從橋洞外急匆匆地跑了進來,打斷了她的思緒。
來人正是孩子的父親。
他手里小心翼翼地捧著一個豁了口的粗瓷碗,碗里是半碗白粥,另一只手還拎著兩個硬邦邦的白面饅頭。
他跑到床邊,當看清蹲在床邊的人是謝冬梅時,整個人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樣,瞬間僵在了原地。
“謝……謝大夫……”男人臉上的血色一下全褪光了,捧著碗的手抖得厲害,碗里的白粥都差點灑出來。
他眼神躲閃,根本不敢看謝冬梅的眼睛,整個人手足無措,活像個被當場抓住的小偷。
謝冬梅緩緩站起身,拍了拍褲子上的灰,臉上沒什么表情,但聲音卻冷了下來。
“我早上怎么跟你說的?”
男人頭垂得更低了,幾乎要埋進胸口里,聲音小得像蚊子哼哼:“您說讓……讓住院……”
“那他人怎么會在這里?”謝冬梅的聲音不大,卻像一記重錘,狠狠地砸在男人的心上。
“我……我……”男人嘴唇哆嗦著,一張飽經風霜的臉漲得通紅,窘迫和難堪讓他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半晌,他才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謝大夫……我錢不夠……”
他抬起頭,那雙渾濁的眼睛里充滿了血絲和哀求,“住院費太貴了,我實在是拿不出來。可您放心,我每天都按時帶他去醫館拿藥,您的藥費……還有針灸的錢,我就是一天不吃不喝,也一定一分不少地給您送來!”
謝冬梅聽著他帶著哭腔的哀求,心里的那股無名火莫名其妙就散了。
她沒說話,只是靜靜地打量著眼前的男人。
男人約莫三十出頭,生得一副好筋骨,人高馬大,肩膀寬闊,一看就是個能出大力的。
可他身上那件洗得發白的衣服,手肘和肩膀處都打了補丁,顏色深一塊淺一塊,褲腿上還沾著干涸的泥點子。
再看躺在草鋪上的狗蛋,身上的小衣服雖然舊,針腳都有些松了,卻洗得干干凈凈,沒有一塊補丁,也沒有一絲污漬。
男人被她看得渾身不自在,兩只端著碗和饅頭的大手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局促地往后縮了縮。
他以為謝冬梅還在氣頭上,嘴唇翕動著,繼續結結巴巴地解釋:“我是隔壁縣的,狗蛋這個病,哪邊都瞧不好,聽人說謝氏醫館的您是神醫,我就……就帶著他來了。”
“鎮上的招待所太貴了,住一晚上要我好幾天的工錢,我實在是住不起……”他越說頭埋得越低,聲音里充滿了羞愧,“我尋思著這橋洞子能遮風擋雨,就先對付一晚。您放心,我已經在碼頭找著活了,幫人扛大包,工頭人好,說等過兩天工棚里騰出空鋪,就讓我們爺倆搬過去住。”
謝冬梅聽完,也是非常無奈,每個人有每個人的難處:“橋洞子陰冷潮濕,工地上灰大土多,你當是養壯勞力呢?”
“他這個病,養比治更重要。得有人隨時隨地盯著,一口痰沒上來,都能要了他的命!”
男人聽到謝冬梅這話,臉上的血色全褪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