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忌被她這一番連珠炮似的控訴噎住了。
他看著眼前這個女人,明明眼神深處冷靜得可怕,偏偏臉上能演出十二分的委屈和深情。
若是從前,他只會覺得厭煩和可笑。
覺得她不過是個帶著目的、試圖用拙劣表演換取利益的棋子。
但現在不同了。
他抓著她的手緊了又緊。
夢中八次死亡的極致痛苦,隨著那個吻狠狠扎進他的靈魂。
每一次瀕死的瞬間,他眼中最后定格的,都是她驚惶、悲痛、絕望的臉龐。
巨大的荒謬感、被命運玩弄的暴怒、以及一種深入骨髓的悲愴瞬間將他淹沒。
憑什么他要承受這無盡的痛苦輪回?憑什么他像個傻子一樣為她流盡八世鮮血,她卻能將一切都遺忘得干干凈凈?
她怎么能……用這樣虛情假意的表演來面對他?她怎么能……為了某種目的,如此輕易地靠近他,觸碰他?
更讓他憤怒的是,他獨自消化了這么久的情緒,一見到她,一切都成了笑話。
“公司……”他試圖解釋,聲音卻干澀得厲害。
“公司!公司!又是公司!”江銜月打斷他,聲音帶著哭腔和疲憊,垂下頭,肩膀輕顫。
看著她這副委屈至極的模樣,裴忌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劇烈的抽痛讓他幾乎窒息。
這委屈是假的,是演的。
可為什么……為什么看著她顫抖的肩膀,那八世死亡前最后看到的,她悲痛欲絕、肝腸寸斷的面容會瞬間重疊上來?
那深入靈魂、想要抹去她眼淚、撫平她悲傷的沖動,如同最頑固的藤蔓,死死纏繞住他,帶來一陣陣窒息般的痛。
“我知道你忙,裴忌。你是裴家的頂梁柱,你要撐起這么大的家業……我理解,我真的理解。”
江銜月抬起淚眼朦朧的眸子,深情又帶著點卑微地看著他。
“所以我從來沒怪過你。我只是……只是真的很想你。今天能來給你送頓飯,看著你吃完,我就心滿意足了。”
她的話語如同淬毒的蜜糖。
她和裴春庭做交易,她帶著目的嫁給她,她利用他,像利用一件工具。
然而,一個更隱秘、更讓他恐慌的念頭不受控制地浮現。
當她的指尖搭上他的手背,當她的膝蓋碰觸到他,甚至……當那個強橫的吻落下時……
他內心深處涌起的,并非純粹的厭惡。
那是一種……如同干涸大地遇到甘霖般的、源自靈魂最深處的渴望與慰藉。
像是漂泊了太久的孤舟終于找到了錨點,仿佛碎裂的靈魂碎片在相互吸引、渴望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