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歷翻到古爾邦節前夕,草原上的人們又期待,又緊張的。
老人祈禱說:“長生天啊,保佑我們過一個平和的節日吧。”老人之所以這么說,是因為他們知道,風,就像是塔克拉瑪干沙漠的呼吸那般,時而柔和,時而又暴烈。
節日快來了,風也來趕這趟的熱鬧。早上天還是晴的,下午就變臉了,一抹濃郁的黃昏色一點點地吞噬著天邊。
兵團人便知道,來活了!
他們緊了緊舊軍裝外套的領口,轉身去去庫房拿鐵鍬和麥草;又準備跟沙塵暴打一仗。
“爸——等等。”胡梭拉住了父親。
早在沙塵暴來的時候,胡梭的幾架無人機便逆風出去巡航了,如今已經有了實時回傳的高空俯瞰畫面;它們就如同警惕的哨兵,正沿著三道防線巡航。
有如此科技含量高的先鋒,老胡還一時之間不適應呢。
“現在情況怎么樣?”老胡就是不能閑著,總想著上去看上兩眼,然而被嗆個滿嘴的沙子,才踏實。
“您看,風沙前鋒快撞上咱第一道防線了!”胡梭指著屏幕上的畫面。
第一道防線就是一行胡楊林,那是老兵團人親手種下了,它們就如同一群沉默又堅韌的老兵那般,已經立在那里十幾年了。每一次沙塵暴來的時候,都是它們先跟沙塵暴較一次手腕。
從無人機回傳的數據來看,風遇見了胡楊林,頓時脾氣被卸去了,風速陡然降了一個級別,那些粗沙和碎石經過胡楊的攔截后,也沉降了些。風沙的勢頭驟然降低了不少。
“第二道,跟沙塵暴較量的,就是咱的梭梭帶了。”胡梭的語氣又自豪又期待的。那是無人機飛播種子錦囊的成果,它們就是兵團農場的第二道防護線。這些新生的梭梭、駱駝刺、荊棘雖然不如胡楊林那般高大,但是它們沙土下盤根。
風沙流撞擊在這片年輕的綠色屏障上,就被無數細密的枝葉切割、分散、消耗著能量;已經沒有了來時的兇猛。
胡梭看著屏幕上陡然回傳的風速曲線,平緩下降,終于松了一口氣。
“最后一道防線,就是舊的草格子了。”這里緊鄰著農田和居住區。
此時風沙流就如同遠道而來、又舟車勞頓的入侵者,經過了兩道防線后,脾氣和銳氣都已經褪去了七七八八了。
“爸,咱們扛住了。”胡梭說著這話的時候,仿佛跟卸下了千斤重擔似得。
聽著這話,胡楊多多少少有點恍惚,帶著一種勝利來得太容易,輕飄飄的感覺;以前聽這話的時候,都是兵團人一番拼命后換來的一聲云淡風輕的報告;如今就那么輕易嗎?
可是轉念一想,那哪是來得容易的勝利,那分明就是“”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嘛。
預想中遮天蔽日的黃沙沒有降臨;風雖然在刮著,吹得院子里的樹沙沙作響,可是早就褪去了戾氣。
于是,老胡逐漸松開了逐漸握緊的拳頭,常年緊鎖的眉頭也逐漸的舒展開來,拍了拍兒子的肩頭:“好小子,去,幫你媽媽準備過節。”
今年的古爾邦節,氣氛特別好,空氣中似乎都洋溢中一種久違的節日的喜悅。
胡梭則站在自家小院前,深深吸一口節日的空氣,既陌生,又熟悉。跟往年不同,這空氣中沒有沙塵的苦澀和粗糲,只有食物的芬芳還有陽光的味道。
他少小離家老大回,記憶中似乎每個古爾邦節,都或多或少伴隨著風沙的陰影——要么就是節日當天黃沙漫天,人們只能緊閉門窗;要么就是節日前拼命修復防沙草格子,最后只能草草啃兩口餅,帶著滿身的疲憊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