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淵轉危為安的消息傳遍了曹軍大營,李鑫的名字也跟著傳開了。每日天不亮,就有親兵來請他去換藥,有時還會順帶捎來些傷兵,都是些被醫官判了“沒救”的人。
李鑫來者不拒。他在大營外找了片空地支起帳篷,把從藥鋪帶來的草藥分門別類擺好,又讓人砍了些竹子,讓成簡易的夾板和擔架。傷兵們排著隊,看著這個穿著粗布衫的年輕郎中,用銀針、草藥和一把磨得發亮的小刀,把斷骨接好,把潰爛的傷口清理干凈。
“李郎中,你這手藝,比洛陽來的御醫還好!”一個斷了腿的老兵,喝著李鑫熬的藥湯,咂著嘴說。
李鑫只是笑笑,手里的活沒停。他正在給一個少年兵包扎手臂——那孩子才十五歲,胳膊被馬蹄碾過,骨頭都露了出來,卻咬著牙不吭聲。
“疼就喊出來,沒人笑話你。”李鑫放緩了動作。
少年兵搖搖頭,眼里卻滾下淚來:“俺不怕疼,俺就怕……再也回不了家,俺娘還在村口等著俺呢。”
李鑫的心像被針扎了一下。他想起自家妹妹,每天站在藥鋪門口盼著他回去的樣子,又看了看周圍這些年輕的士兵,有的比他還小,卻已經在戰場上拼殺。
這天傍晚,夏侯淵的親兵突然來找他,說將軍有請。
中軍大帳里,夏侯淵已經能坐起來了,臉色好了許多。他看著李鑫,眼里帶著贊許:“李先生,這幾日辛苦你了。我已上奏主公,舉薦你為軍中典藥令,掌管全軍醫案,如何?”
典藥令,是軍中掌管醫藥的要職,位通校尉,算得上是高官了。旁邊的校尉們都露出羨慕的神色。
李鑫卻沉默了。他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從此以后,他就是曹軍的人了,要跟著大軍轉戰南北,再也不能像從前那樣,守著自家的小藥鋪,安穩度日。
“將軍厚愛,恕難從命。”李鑫抱了抱拳,“我只是個郎中,治病救人是本分,卻不懂軍中事務,恐難當此任?!?/p>
帳內的氣氛一下子僵住了。夏侯淵皺起眉:“李先生是嫌官???”
“并非如此?!崩铞翁ь^,迎上夏侯淵的目光,“我若留下,只能治曹軍的傷兵;若回潁川,無論誰來求醫,我都能救?!?/p>
夏侯淵愣了愣,隨即哈哈大笑起來:“好一個‘無論誰來求醫’!李先生倒是心寬。可你想過沒有,袁紹大軍壓境,若官渡戰敗,這潁川,這天下,還能有你安穩的藥鋪嗎?”
李鑫語塞。他不是沒想過,只是不愿去想。戰火之下,哪有真正的安穩?
“這樣吧?!毕暮顪Y放緩了語氣,“你不必任職,就留在大營幫忙,糧草藥材我給你供應,等打完這仗,你想回潁川,我派親兵護送你?!?/p>
他指了指帳外:“你看那些傷兵,他們守著這大營,也是在守你們這些百姓的家。你救他們一命,就是救更多像你妹妹那樣的人,讓她們能安安穩穩地站在門口等親人回家。”
李鑫走出大帳時,夕陽正落在遠處的官渡戰場上,把半邊天染得通紅。他想起那個少年兵的眼淚,想起妹妹抱著空陶罐的樣子,心里像被什么東西填記了。
他轉身回了自已的帳篷,把藥箱打開,拿出所有的草藥,開始分門別類地整理。親兵送來的糧草堆在角落,散著淡淡的米香。
“李郎中,您這是……”跟著他幫忙的小卒子問道。
“明天起,加兩副藥爐。”李鑫拿起一把草藥,放在鼻尖聞了聞,“把那些快痊愈的士兵,教他們認認草藥,學些包扎的法子——多一個人會救人,就多一分指望?!?/p>
小卒子愣了愣,隨即用力點頭:“哎!”
月光升起來時,李鑫的帳篷里還亮著燈。藥爐里的草藥咕嘟咕嘟地響著,散發出清苦又安心的味道,飄出帳篷,飄向那些沉睡的傷兵,飄向遠處隱約傳來號角聲的戰場。
他不知道這場仗會打多久,也不知道自已最終能救多少人。但他知道,從今夜起,他不再只是潁川藥鋪里那個只想安穩度日的郎中了。
他手里的針,不僅要縫合皮肉,還要縫補那些在戰火中破碎的希望。他熬的藥,不僅要驅散病痛,還要給這亂世,添一點活下去的底氣。
就像這帳篷里的燈火,縱然微弱,卻總能照亮身邊的方寸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