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戶部被摘了官帽,反綁著跪在帳下,面如死灰,再無半分囂張氣焰。
葉云卸去了殘破的甲胄,換上了一身干凈的布衣,但眉宇間的疲憊和尚未散盡的殺伐之氣,依舊濃烈。他平靜地陳述著昨夜南北兩線的戰況,語氣平淡,卻字字驚心。
“…綜上,野狐溝鹽場得以保全,斃匪首袁老二,匪眾死傷數百。北墻擊退血狼王庭巴圖爾所部主力,焚其王旗,斃傷韃虜精騎逾三百。我軍…傷亡亦重。”
葉云的聲音頓了頓,“至于所謂私造火器‘石雷’,實為守城土法,硝石來源,剿匪繳獲,清單已呈報。王戶部通敵構陷之事,人證物證俱在,請公公明察。”
趙公公放下茶盞,臉上擠出一絲堪稱“和藹”的笑容:“葉將軍忠勇為國,力挽狂瀾,實乃邊關柱石!此戰之功,咱家定當如實稟明圣上!
至于王明德…”他厭惡地瞥了一眼跪著的王戶部,“罪證確鑿,咱家會將其鎖拿進京,交由三司會審!定不輕饒!”
“謝公公明察。”葉云抱拳。
“至于那‘石雷’…”趙公公話鋒一轉,拖長了音調,“制法雖粗陋,然威力不俗,于守城確有大用。咱家回京后,或可向兵部建言,酌情…嗯,斟酌推廣。”
葉云心中冷笑,這老狐貍,既想撇清自己,又想分潤功勞,還覬覦著火器的秘密。面上卻不動聲色:“一切但憑公公做主。”
“好!好!”趙公公滿意地點點頭,仿佛昨夜嚇得差點尿褲子的不是他,“戰事已歇,咱家也需盡快回京復命。葉將軍,這善后之事…”
“末將自當盡心竭力,撫恤傷亡,重整防務。”葉云接口道。
“如此甚好!”趙公公起身,撣了撣不存在的灰塵,“那咱家…便不多留了。葉將軍,好自為之。”
他深深看了葉云一眼,帶著禁衛,押著如喪考妣的王戶部,匆匆離去。仿佛這剛剛經歷血火的土堡,是瘟疫之地。
帳內只剩下葉云和龐大彪。
“呸!”龐大彪對著帳簾方向狠狠啐了一口,“什么玩意兒!功勞是他的,麻煩是咱們的!”
葉云走到帳門口,望著欽差離去的煙塵,眼神幽深:“周扒皮斷了一爪,但根子還在。巴圖爾折了面子,必會報復。這土堡…真正的風雨,還沒來。”
他抬手,看著掌心被刀柄磨出的血泡,和昨夜沾染、早已干涸變黑的血跡。
“讓胡大勇…把作坊挪到后山更隱蔽處。硝土…加大開采。”葉云的聲音低沉下去,“還有…讓二狗的人,盯死西邊。周扒皮的報復…不會等太久。”
龐大彪神色一凜:“喏!”
葉云走出大帳。慘淡的陽光終于刺破云層,灑在土堡殘破的城墻上,也照在堆積如山的陣亡將士遺體上,一片慘白。
空氣中,血腥味混著焦糊味,久久不散。
土堡中軍帳內,血腥氣與汗味尚未散盡。
葉云將染血的環首刀“哐當”一聲丟在案上,濺點暗紅。他抓起水囊,猛灌幾口,清水順著下頜流下,沖淡了臉上的血污泥垢,卻沖不散眉宇間的沉重疲憊。
“老胡,傷亡…報數。”聲音嘶啞,像砂紙磨過木頭。
胡大勇肋下的傷草草裹著,滲出血跡,他攤開一本沾滿黑灰和血指印的簿冊,聲音同樣干澀:“大人,北墻…戰死一百二十七,重傷五十八,輕傷…不計。
南線狗蛋那邊…戰死四十三,重傷十一。鹽丁護衛…折了三十九。”
每一個數字都像重錘砸在心上。葉云閉了閉眼,眼前晃過一張張熟悉又模糊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