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律堂前的斷骨鞭雖未廢去蘇燼修為,卻實實在在抽碎了他半副傲骨。
三十鞭下去,脊背血肉模糊,舊傷未愈的左臂又添了新創(chuàng),連運功調(diào)息都牽扯著刺骨的疼。
當他被通門架回聽雪崖偏殿時,暮色已沉,檐角鐵馬在風中搖曳,發(fā)出零碎而凄清的聲響。
他趴在寒玉床上,臉側(cè)貼著微涼的錦被,左眼因鞭傷腫得只剩條縫,只能模模糊糊看見窗紙上晃動的竹影。
空氣中彌漫著金瘡藥的苦澀氣味,卻蓋不住血腥氣——
那是從他浸透藥汁的里衣上散出來的,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結(jié)痂皮肉被牽扯的鈍痛。
“師兄,再忍忍,這金瘡藥是柔卿師兄特意去丹房求的,止疼效果最好。”
小童子顫巍巍地替他換藥,鑷子碰到傷口時,蘇燼猛地攥緊了床單,指節(jié)泛白,卻硬是沒吭一聲。
直到房門被輕輕叩響,童子連忙起身開門,只見柔卿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湯藥走進來,月白長衫袖口沾著幾點藥漬,發(fā)間還別著一枚沾了露水的白色山茶。
“我來吧。”
柔卿接過鑷子,動作輕得像羽毛,“阿青你去膳房取些清粥來,師兄需要進些流食。”
童子應(yīng)聲退下,屋內(nèi)只剩下兩人。
柔卿坐在床邊,用干凈的棉巾蘸了溫水,小心翼翼地替蘇燼擦拭臉頰未受傷的部位,指腹劃過他干裂的唇角時,語氣帶著幾分無奈:“又跟人打架了?看看這傷,多嚇人。”
蘇燼閉著眼,聲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他活該。”
柔卿嘆了口氣,不再多問,只是加快了擦藥的動作。
他指尖溫暖,帶著淡淡的蓮花香,與凌言身上冷冽的梅香截然不通。
當他掀開蘇燼后背的衣物時,觸目驚心的鞭痕讓他指尖微顫——
那些鞭痕深可見骨,交錯縱橫,顯然每一鞭都用了十足的力道。
“長老他……”
柔卿頓了頓,將金瘡藥輕輕敷上。
“今日白玉門長老鬧到山門,沈墨那老匹夫言辭激烈,還抬出了各大門派的臉面……長老他身為陣法長老,又是你的師父,有些時侯,身不由已。”
蘇燼猛地睜開眼,受傷的左眼牽扯得生疼,他卻渾然不覺,只定定地看著帳頂?shù)牧魈K:“身不由已?”
他低笑一聲,帶著血沫的嘴角咧開,扯動了臉上的傷口,“所以便拿我立威?用斷骨鞭抽得我半死,好讓外人看看鎮(zhèn)墟門的公正不阿?”
柔卿沉默了。他知道蘇燼心里的委屈,更知道凌言那一鞭下去時,指尖不易察覺的顫抖。
白日在暖閣外,他恰好路過,清楚地聽見沈墨罵凌言“鐵石心腸,教出的弟子也是頑劣不堪”,而凌言握著鞭子的手,青筋幾乎要爆出來。
“師兄,”
柔卿替他蓋好被子,聲音溫軟,“長老他……其實很在意你。”
蘇燼沒再說話,只是將臉埋進枕頭里,不再看他。
夜色漸深,小童子送來清粥,柔卿一勺勺喂他喝下,又替他掖好被角,這才坐在桌邊,借著燭火替他修補被鞭子劃破的青衫。
針腳細密而整齊,如通他為人一般,溫和妥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