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木碗擺上桌,今天是濃稠的粥,不再是昨天那樣稀得只有幾粒米的稀湯。
楊凝還拿了一碗米去隔壁換了一碗咸菜回來,隔壁的大娘知道楊凝家的情況,本來不想收米,卻拗不過楊凝,在給咸菜的時候在碗底多放了一個腌好的咸鴨蛋。
“娘,我想學寫字。”吃著飯,楊凝對任母說道。
她看過任母寫在租賃條上的字,在她眼里那是標準的正楷。
“您教我們吧。”楊凝三下五除二將飯吃完,拿出今天買的筆和《千字文》。
“我打算找兩片平瓦,我和葉璟平時就先在瓦上練字,等學的差不多了,到時候看看蒙館收不收人。我今日問過了蒙館一年也就一兩銀子。”楊凝向任氏說著自己的打算。
“一年一兩……那錢從哪里來呢?”任氏抿著飯,狐疑地看向楊凝。
“我會想法子掙錢的。”楊凝遲疑了一下,隨即堅定地說道。
任氏定定地看著楊凝,眨了眨眼,忽然笑了起來:“真是小孩子說孩子話。”
“你有心上進,自然是好事。只不過你現在已經十二,再去蒙館已不合適了。”任氏瞇起眼看著窗外,像是回憶什么。
“葉璟呢?葉璟進學是為了啟蒙還是為了科舉?”任氏撐起自己,坐得更直了一些,“讀書不為了科舉,就沒必要花多余的錢,你說呢?”
楊凝忽然覺得任氏不該是臥榻等死的婦人,她的見識、談吐、思維、敏銳,無一不在彰顯她的不凡。
陽光灑進屋內,像是要殺光躲在屋子里的那些腐朽和潮濕,借著光,楊凝第一次仔細地正視任氏,這位她醒來見的第一個人。
她的雙手手指秀氣,指腹無繭,昨日給她擦洗,頭上身上也沒有虱子跳蚤。
臉色雖已病容憔悴,卻仍顯出骨相之優越。
楊凝收拾了碗筷,支使葉璟去看藥爐順便洗碗。
葉璟歡快地應承后出門將門關上,而后放輕了腳步,靠著墻沿,開始聽墻角。
“娘,你不問我為什么要讓葉璟進蒙學嗎?”楊凝不想被任氏壓制,另起話頭。
任寶衣看著面前稍顯稚嫩的女孩,垂下眸,四兩撥千斤地說道:“念書嘛,總不是一件壞事。但是要念好,可不是一件容易事。你無事勞作,何來銀錢?聽你方才的意思是想經商?你可知,一入商戶,則為下九流,連累后代,三代不能科考,那是百年大計。”
任氏緩了緩氣,“我與我亡夫在縣中有商鋪,也有房屋,為何來此?不就是脫手經營,免教我阿女凝兒為商戶女,不好嫁人么。”
葉璟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沒文化,怎么第三句就聽不懂什么意思了。
“你若要作營商,我與我夫的一番苦心都付之東流,此舉我斷不同意。還有,這個孩子,名為葉璟,若我猜的沒錯,他應該是四年前遷居至此的葉氏家族的孩子吧?”任寶衣看了眼葉璟剛坐的位置,眼神幽深,氣勢不遜于楊凝。
“四年前的事情,我倒也有所耳聞。聽說這個葉璟是主家的孩子,你要留下他,葉家豈能同意?就算葉家沒有發現,等他長大葉氏拿宗族所要挾,他又豈能不回歸?宗族之勢,他若不從,則為不忠不孝,科舉重孝悌,他不忠孝便是自斷后路,他若忠孝,你的苦心便是為他人做嫁衣。”任氏說完,感覺口干舌燥,楊凝順勢為她遞了杯茶。
“可他的宗族,都沒有庇佑過他!是宗族棄他在先。”楊凝忿忿不平。
“你怎如此天真?”任氏眉頭一皺,“你的家族如何教你的?前頭瞧你聰明,現在又怎么愚上了?”
“啊?我的家族?”楊凝卡殼,新中國的家族……
“我……我沒有家族啊……”楊凝有些不太確定。
“啊?”這下輪到任氏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