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房里頭,江家的幾口人依舊在那。
剛才的喧鬧和震驚過后,屋子里陷入了一陣平靜。
二哥江雄的婆娘李桂蘭,正小心翼翼的用一塊蘸了藥酒的布巾,輕輕涂抹著他脖頸上那圈刺眼的紅痕。
外頭院子里傳來一絲輕微的響動,江勇的耳朵動了動,他轉向江雄,壓低聲音說:“老二,你最好還是去西屋那邊瞅一眼。老三現在跟瘋狗一樣,萬一順手牽羊,把家里的家當給捎走了怎么辦?”
江雄脖頸處依然火辣辣的疼,讓他現在去面對江毅,他一百個不樂意。
“我可不去!”他沒好氣的躲開他大哥的視線,“你要是不放心,自個兒去!那小子現在六親不認,萬一再動起手來,我可不想再被他掐一次!”
“哎喲!輕點!太疼咯!”江雄沒好氣的拍開自家婆娘的手,賭氣地將頭扭到另一邊。
他是真的怕了。方才江毅那股狠勁,他現在想起來還心有余悸。真要是在西廂房里起了沖突,江毅發起瘋來,爹娘可不一定攔得住。
“老三不是那樣的人。”沉默了半天的江大山,悶悶地開口了,他吧嗒吧嗒地抽著旱煙,聲音有些發悶:“那孩子打小就一根筋,倔得像頭驢。早年讓他省口吃的,勻給老大老二,他能跟頭犟驢似的,梗著脖子一整天都不碰飯碗。”
“就是!”王桂芬附和道,“我已經把話說死了,不準他帶走任何物件。依老三那股擰勁兒,搞不好真能把身上衣裳都扒了,光溜溜的走人!我看他就是那個德性!”
一提到江毅的“擰”脾氣,炕上的人都深以為然地交換了眼神。這么一想,也就沒人再提去西廂房監視的事了。在他們看來,江毅為了那點可憐的自尊心,肯定會凈身出戶,正好省了他們的心。
然而此刻,西廂房里的江毅,行徑就如同蝗蟲過境一般,但凡是入眼覺得有用的物件,都毫不客氣地收為己有。
“毅哥,那床被面……是二嫂預備著開春扯布做新衣裳的。”蘇晚晴素凈的臉蛋上寫滿了錯愕與不安,她從未見過江毅這副理直氣壯“拿”東西的模樣。
“呵,她還想做新衣裳?”江毅冷笑一聲,將那床嶄新的、藏在箱底的棉花被面直接抽了出來,胸中怒火翻騰,“咱們倆結婚快一年,連一床像樣的冬被都沒有,晚上凍得跟冰窖似的。那個黑心肝的女人,倒有閑心拿多余的棉花去做衣裳?”
在這個物資匱乏的年代,尋常人家能有一身見客的體面衣服已是奢侈。所有人首先考慮的都是如何讓夜晚的被窩更暖和一些,其次才是穿戴。
江毅和蘇晚晴一年四季,里外加起來就那么一身衣裳。天暖時,便脫下棉衣洗凈收好;天寒時,里面的單衣也不換,直接將棉衣套上。蘇晚晴是個愛潔凈的,時常浣洗衣物。每回洗了衣服,她都只能裹著被子,用根長桿挑著濕衣裳在灶火邊慢慢烘烤。
可江雄的媳婦李桂蘭,竟然奢侈到能有多余的棉花和布料去做新衣!這些東西是從哪里來的?江毅用腳趾頭想也知道,定是王桂芬背地里從他和蘇晚晴的份例里克扣下來,補貼給了二兒子家!
“這些本就是咱們應得的,晚晴,你別心存愧疚。”江毅一邊麻利地將被面打成包袱,一邊對妻子說,“你信我,等咱們離開,我絕不會再讓你吃一丁點苦頭。”
“往后我要讓你過上神仙般的日子!”
融合了兩世記憶,又曾在商海中摸爬滾打過的江毅,心性早已脫胎換骨。一頭只知埋頭硬闖的犟牛,豈能在后來的時代浪潮中立足?有便宜不占是傻瓜!更何況,這滿屋子的東西,哪一樣不是他和蘇晚晴用血汗勞動換來的!
“毅哥……”蘇晚晴蒼白的臉頰上飛起兩抹霞云,她何曾聽過江毅說這般動人的情話。她看著丈夫忙碌的背影,之前所有的不安和惶恐,竟慢慢被一種奇特的、名為“希望”的情緒所取代。
不一會兒,江毅便將所有家當打包完畢。足足三大捆!從鍋碗瓢盆到鐮刀斧頭,從兩人的換洗衣物到那半袋子舍不得吃的白面,凡是能派上用場的,都被他搜刮殆盡。
重生之后,他感覺自己的氣力比前世壯實了不止一倍。這三大捆行李加起來怕是有近兩百斤的分量,可他用一根從墻角拆下來的門栓當扁擔,一頭挑著行李,一頭讓蘇晚晴扶著,竟顯得游刃有余。
蘇晚晴看得目瞪口呆,這個力大無窮的男人,真的是自己的丈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