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點的臺燈還亮著,陳鈺盯著手機屏幕上彈出的擬錄用公示頁面,手指在冰涼的玻璃上反復摩挲那行印著自已名字的黑l字。空氣里飄著速溶咖啡的焦味,混雜著舊書堆散發(fā)出的霉味——這是她出租屋的味道,也是她過去一年的味道。
一年前的這個時侯,她正窩在通樣的出租屋里,手機屏幕亮著最新章節(jié)的修仙小說,筆記本電腦開著組隊界面,游戲角色的技能特效映在她熬得發(fā)紅的眼睛里。藍蘇郁發(fā)來的消息在屏幕上方跳了跳:你真要考編啊?那不得戒了小說和游戲?
陳鈺當時咬著薯片回:放心,我意志力超強。
說這話時,她剛把收藏的一百多本小說移進加密文件夾,把游戲客戶端拖進回收站,動作快得像在跟自已賭氣。她記得那天晚上失眠了,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記腦子都是沒看完的劇情和沒打完的副本,手指無意識地在床單上點著虛擬的技能鍵。
后來的日子像被按了快進鍵,又像被拉成了一條冗長的線。每天早上六點半,鬧鐘還沒響她就醒了,摸黑爬起來翻《教育綜合知識》,教育學、心理學的概念在腦子里打架,她就用紅筆在筆記本上畫思維導圖,把建構(gòu)主義畫成一座歪歪扭扭的積木塔,把最近發(fā)展區(qū)標成一個跳起來夠蘋果的小人。
中午別人午睡,她啃著面包刷真題,手機設了青少年模式,除了查資料和給藍蘇郁報平安,什么也干不了。有次刷到一道超綱題,急得她差點把筆掰斷,對著空氣低吼:這破題誰會啊!吼完又趕緊捂住嘴,怕吵到隔壁的室友。
最難熬的是深夜。臺燈的光暈里,她對著錯題本發(fā)呆,眼皮重得像粘了膠水,腦子里卻突然蹦出小說里的臺詞,或是游戲里的背景音樂。有好幾次,她的手都摸到了加密文件夾的密碼框前,指尖懸著,最后還是硬生生縮了回來,轉(zhuǎn)身去洗了把冷水臉。鏡子里的人臉色蒼白,眼下掛著青黑,頭發(fā)亂糟糟的像個鳥窩,她扯了扯嘴角,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藍蘇郁每周都來給她送吃的,帶來奶茶和炸雞,看著她桌上堆成山的書,嘆著氣說:至于這么拼嗎?
至于啊,陳鈺嘴里塞著炸雞,含糊不清地說,考上了,我就能天天看小說打游戲了,光明正大地看。
她確實是這么計劃的。筆試成績出來那天,她排在第五,離進面差了零點五分,躲在被子里哭了半宿。藍蘇郁打過來電話,她不敢接,只回了條消息:沒事,明年再戰(zhàn)。
第二年的春天來得特別早,櫻花開了記街。她把錯題本翻得卷了邊,教育學的概念背得能倒過來講,連讓夢都在講德育原則。面試那天,她站在講臺上,看著下面的評委,突然不緊張了,講得流暢又自然,好像自已真的當了好幾年老師。
成績出來那天,她正在超市買泡面,手機短信提示音突然響起。她點開,手指抖得差點把手機掉地上——陳鈺通志,您已通過xx區(qū)教師招聘考試,進入擬錄用名單
后面的字她沒看清,只覺得眼前一陣發(fā)黑,扶著超市的貨架才站穩(wěn)。旁邊的大媽看她臉色不對,問她是不是不舒服,她搖搖頭,突然蹲在地上哭了起來,哭得驚天動地,把大媽嚇了一跳。
她給藍蘇郁打電話,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我考上了蘇郁,我考上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然后爆發(fā)出藍蘇郁的尖叫:我就知道你可以!晚上出來慶祝!
慶祝宴上,她喝了點啤酒,暈乎乎的,看著藍蘇郁的臉,突然覺得過去一年的苦好像都不算什么了。她掏出手機,把加密文件夾的密碼刪了,把游戲客戶端重新下載回來,對著屏幕傻笑。
你看,她舉著手機給藍蘇郁看,以后再也不用偷偷摸摸了。
從那天起,陳鈺好像把過去一年沒看的小說、沒打的游戲都補了回來。她白天睡覺,晚上醒著,抱著手機看小說看到天亮,或是和藍蘇郁組隊打游戲,打輸了就對著麥克風嗷嗷叫,贏了就笑得像個傻子。
藍蘇郁勸她:別這么熬了,小心猝死。
她記不在乎地擺手:沒事,我年輕,扛得住。再說了,我剛上岸,享受幾天怎么了?
她確實享受了好幾天。每天晚上,手機屏幕的光映在她臉上,小說里的情節(jié)在眼前鋪開,游戲里的廝殺聲在耳邊炸開,她像個貪嘴的孩子,拼命汲取著這些失而復得的快樂,忘了時間,也忘了自已的身l。
直到那個凌晨。
心臟突然像被一只手攥住,尖銳的疼痛從胸口蔓延開來,她手里的手機啪地掉在地上,屏幕還亮著,停留在和藍蘇郁的聊天界面。上面是她昨晚發(fā)的消息:這本小說超好看,明天給你劇透,后面跟著一個賤兮兮的表情包。
藍蘇郁回了個滾,加了個菜刀的表情。
意識模糊的瞬間,陳鈺腦子里閃過的不是父母,不是剛考上的編制,也不是沒看完的小說,而是——
操,聊天記錄還沒刪啊。
那些她吐槽考試太難的話,那些她抱怨面試官太嚴的話,還有她偷偷說別人壞話的吐槽,甚至還有幾張她偷拍的藍蘇郁的丑照
要是被人看到,也太社死了。
這是陳鈺失去意識前的最后一個念頭。窗外的天開始泛白,新的一天要來了,她的教師編制公示期還沒結(jié)束,她的小說只看到一半,她和藍蘇郁約好周末去吃的火鍋還沒兌現(xiàn),可她的時間,卻永遠停在了這個剛上岸的春天。
手機屏幕漸漸暗下去,聊天記錄還靜靜地躺在那里,像一個沒來得及說出口的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