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為娘子吃齋念佛,心存善念,不舍讓二娘子受這般苦楚才是。”直起身來,顧云籬聲音發寒,看向前方的宋如楠。
“我看顧娘子,倒是格外照顧我家二娘。”燭火之下,宋如楠半邊臉隱沒在黑暗之中,幾乎要與之后壘得極高的牌位融為一體,今夜多云無月,夜里黑得太過濃郁,燈火忽閃,顧云籬甚至看不清那里是否站著一個人。
“受命于人,不得不上心,此為醫者本分。”
“是嗎?”宋如楠笑了笑,“我先前忙于祭祖,疏落二娘的院中的事務,如今看來,顧娘子似乎是管得太多了。”
“你的本分,不過是治好二娘,至于其他,你又有何權力干涉?”
她每說一句,身后的燭火便搖曳幾分。
氣氛劍拔弩張,宋如楠步步緊逼,從方才開始握緊的拳頭,也愈來愈緊。
“太太,”顧云籬正欲反唇相譏,懷中的林慕禾卻動了動,片刻,抬起腦袋來,“顧神醫關心則亂,見我體弱,憐我不易,怕我撐不住,才一時心急了。”
動作一頓,顧云籬低下頭,看見林慕禾揪著自己衣料的手,是在試圖阻止自己繼續與宋如楠對峙。
“關心則亂,便可不顧禮法,出入外姓宗祠?”宋如楠冷哼了一聲,道。
長跪不起,又沒人照應,聞這刺鼻的香燭味不知聞了多久,林慕禾抵著唇瓣劇烈地咳嗽了幾聲,那動靜,聽得外邊的小廝都忍不住擔憂。
“太太教誨,慕禾謹記,往后定不會了。”她由顧云籬攙扶著,緩緩從地上直起身來,她穿著單薄的白色衣裙,風吹衣動,格外孱弱。
“今日祭祖,主君將小娘牌位迎入宗祠受香火,想來……咳咳!是為了家中和睦,祖宗庇佑,若因我身子不濟而鬧出不愉快,豈不是辜負主君的苦心?太太一向以大局為重,此事,應當不會讓主君為難吧?”
聽她提及右相,宋如楠的臉色陰沉了幾分,萬沒想到,她竟然還會用這招來壓自己了!
“你既然應下為你小娘跪孝,便該堅持到底才能見孝心啊。”
“自、自然。”林慕禾抿唇,應下,輕輕掰了掰顧云籬的手,又要跪回蒲團上,“我身子撐不住,稍后若是倒下,還請太太寬容,讓顧神醫接我回去,莫讓這事情傳了出去,倒叫他人以為太太苛待我,壞了太太名聲,牽連了家中的姊妹。”
別是一番滋味在心頭
聞言,宋如楠咬住下唇,死死盯著林慕禾,她不會聽不出林慕禾的言下之意,雖是退縮妥協,可字句間亦在暗戳戳地提醒她:再這么下去,就兩邊都落不到好了。
“不必了!”見林慕禾拂開顧云籬的手,又要彎下身跪下時,宋如楠終于出聲,“二娘子身子弱,孝心既已經送到,便不必再跪了。”
幾人等得就是她這一聲,聽見宋如楠松口,隨枝與清霜終于輕輕吐出一口氣,跑上前,遞上臨走時為林慕禾拿的披風。
“你身子弱,因此跪出毛病來,便又是我的不是了。”掖了掖手,宋如楠眼底的情緒也忽地平靜下來,一雙眸子如墨,看著昏黃燭火下,忙碌著扶林慕禾起身的幾人。
“多謝太太體恤。”林慕禾也只是虛虛一跪,借著顧云籬的手站定,身上便被披上披風,皮膚上的冷意緩緩褪去,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隨后,攏了攏衣袖,半貼進顧云籬。
“顧娘子倒是重情義之人,”宋如楠忽然道,語氣分不清究竟是何用意,“不收片金為二娘診治,果真赤誠。”
果然,后半句圖窮匕見,又是意在挑撥,可這招早就不好使了,林慕禾恍若未覺她話中之意,笑了笑:“得遇顧神醫,是我之幸事。”
“林姑娘。”聽她聲音愈發虛浮,顧云籬皺眉,忍不住出聲,“既然得了首肯,便快些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