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詡通悟人性,常人所想的不過那些七情六欲,愛恨嗔癡,今日我與你交好,明日,一個背叛便可形同陌路。
自己甚至做好了準備,等她問起時該如何回答。
可她沒有,只是一味地抓起自己的手,目的單純質樸——只為了問自己究竟有沒有受傷。
“顧云籬!”得不到她的回答,林慕禾忽然提高了聲音,喊了一聲,她看不見,只能僅憑觸覺和嗅覺來感知現在的顧云籬,她不知顧云籬有沒有受傷,心中的不確定的不安感被無限放大,沖擊著她。
一聲呼喚,將呆住的顧云籬喚回神志。
回過神來,她才察覺,林慕禾的聲音甚至都帶了絲哽咽。
“我沒事……火燎味,只是為了引開守衛而放了一把火,沒有燒到自己。”
她為什么不問自己?是沒有意識到?是不愿戳破她?還是……她原本就不在乎這些,她在意的,只有自己的安危。
聽見了她的回答,林慕禾心中那塊不斷飛撞的巨石終于停歇下來。身子起了一陣戰栗,她長舒了口氣,指節顫動,揪住顧云籬的衣料:“顧神醫……我想你好好的,不要受傷,哪怕去冒險,也要護自己周全。”
“我不想再連你也失去了。”
說著,她的手穿過顧云籬的腰身間的空隙,一下子緊緊抱住了她。
比起看不見這世間,她更怕失去身前人。
帳中香的氣味洶涌地襲來,鉆入顧云籬的鼻腔。
屋外是夏末的清風,顧云籬的身子僵硬了片刻,才終于想起來輕輕回抱她。
心口跳動的頻率有些異常,一聲聲宛如兩軍陣前的戰鼓,氣勢磅礴地敲打,跳動,仿佛一場博弈即將襲來。
黑夜里,四下昏暗漆黑,似乎更容易窺見自己的內心,顧云籬抱著懷中溫熱,感受著她呼吸起伏的頻率,她四肢百骸傳來的氣味也無限放大,她的聲音,她的每一根發絲,似乎都在此刻了如指掌。
情深不知,只嘆她悟人性有余,在這事上太過自負,卻從未想過,總有一天,她也要親自踏入那名為“愛恨”的天地,那是全然陌生的東西,是比人性更高一籌的東西。
低頭看著那還隱隱顫抖的身軀,和她頭頂的發旋,顧云籬猛地一陣心慌,猛然發覺——什么憐憫,什么同情,早就不復存在了。
光是她這么抱住自己,從指尖、發絲、腳底傳來的陣陣酥麻的戰栗,足以證明,她心思不純。
可笑自己身在山中,從前竟然從未發現。
她驀地想起清霜愛看的話本子,世家小姐總跟著窮書生跑,為了所謂愛情。
情,愛情,究竟是何種滋味?她從前聽著,只覺荒謬,可如今看來,那種種事,皆在自己身上應驗。
是憐惜,讓自己不惜身死也要救她?是憐惜,讓自己日日掛念她的喜怒?是憐惜,讓自己不憚為她和旁人結怨?
是,也不是。但用憐惜來講,此時此刻,就連顧云籬自己都覺得牽強了。
時至今夜,她似乎終于明白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