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底,什么神明不神明的,最后還不是要看他們眼色行事么?
主教派習慣了躺在功勞簿和供奉箱上享樂,而堅守禁欲苦修的祭司派與他們勢同水火多年,兩方永遠不能互相理解。
直至今日迦隱仍不明白,人類為何會不抱著繁衍的目的癡迷于那種事。
魔龍有發情期,但只與自己的伴侶有關,而他在長到成熟期之前就失去了唯一的愛人。
換句話說,即便一千多歲了,他還是個完全沒經驗的處龍呢。
最最僭越的妄念,也不過是趁飼養員睡著的時候偷親一下臉頰——要是醒著的時候也能親親就好了。
他在這個古老的時空已經百無聊賴待了一千年,除了睡覺,也就看看各種種族之間的紛爭,其中以人類的勾心斗角最繁瑣,像個又臭又長的連續劇——哦,忘了,這個世界沒有連續劇這種東西。
中央神廟上上下下數百人,站在頂尖的大祭司并不會對一個隨時有可能辭退的見習執事有什么印象。他并不記得司羽心。
但他記得溯夜鎮的楚惟,楚家任人宰割的養子。
他怎么也沒想到,好不容易在這個時空再見到他的幼年神明,竟是處在那般孤立無援的境地。
他尋找了那么久、發誓要生生世世捧在手心里的珍寶,可望不可及的月神,居然誰都能踢一腳,踢到臟兮兮的泥沼里。
如果換在司羽心的位置,被權貴欺侮至此的那個,是楚惟呢?
光是這樣假象,迦隱頃刻間體會到了怒火舔舐心口的戾氣,罕見地與人類共情。
如果看到楚惟這樣受苦,他會殺了所有人,燒光神廟、城市和村莊。一個都不會放過。
全世界都要為他的神明陪葬。
——就像他一千年做的那樣。
“我知道了。”兜帽之下,大祭司的紫瞳隱去暴虐,聲線冷然,“這件事我會處理,該如何就如何,絕決不姑息養奸。”
算不算替天行道有待商榷,但借此機會鏟除異己,他求之不得。
護衛隊的長官張了張嘴,感覺自己此行就是來當冤大頭的;早知道就應該立刻上報教廷,哪兒還需要兄弟們流血費力不討好。
騎士長抱臂看了他一眼,目光復雜,似乎沒想到他竟然這么毫不偏袒自己的同僚;思及主教派和祭司派多年的斗爭,好像也說得通。
村里的話事人和受害人一臉不敢置信,但此前暗淡的雙眼有了希望的光亮:“大人,此話當真?”
“中央教廷是神棲之所,是菲亞蘭最公正的地方。”他微微頷首,輕撫右肩,做了個敬神之禮,“吾主自有判決。”
可以不信主教,不信教廷,但菲亞蘭沒有人不信神明。其余幾人紛紛做出同樣的行禮姿態,低頭不語。
片刻后迦隱收起手,目光掃一圈那幾人,而后落在旁邊發呆的小圣子身上,再輕巧收回來:“司家,還有別的孩子嗎?”
話事人沒想到他會問這個,面面相覷,又看向年邁的老人,最后點點頭:“還有個小兒子,司羽心的弟弟,叫司酌律。”
從前溯夜鎮上也是有教堂的,每個周日都要去做禮拜。楚惟雖然說不上虔誠,但楚家的孩子該有的禮儀他都會做到最好。
進入中央神廟之后,他只需在恢弘的圣域穹殿接受教徒參拜,都快忘了小小的教堂是什么樣子。
它由石磚和橡木建造,外墻爬滿藤蔓,木質的屋頂被雨水和時光沖刷得微微泛白。
它并不會像中央神廟那樣時時有專人維護、修繕,但它聆聽的祈禱與愿望,卻不比任何地方少。
大人還要講些細節,見小孩子已經走神半天了,迦隱就讓楚惟到旁邊的小隔間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