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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第1頁）

丟錢的事，像塊石頭，壓在姐妹倆的心口，沉甸甸的。

自那以后，梅花再?zèng)]提過半句回家的話，只把所有委屈和憋悶都攢進(jìn)胳膊腿里，一股腦潑在干活上。

她干活比先前更拼命了。天還沒亮，她就起來了，蹲在案板前揉面，粗瓷盆里的面團(tuán)被她翻來覆去地?fù)舸颍鎴F(tuán)“啪”地甩在案板上，又“咚”地被按下去，聲響能穿透薄薄的土墻，像是要把心里那股子說不清的火氣，全揉進(jìn)筋道的面里。

包包子時(shí)更甚，她捏褶子的手指更快了，指尖在雪白的面皮上翻飛，甚至都有了殘影，仿佛慢半分就對(duì)不起這起早貪黑的辛苦。

菊花見她皺著眉頭，額角的汗順著臉頰往下淌：“歇會(huì)兒吧，看這汗流的。”她頭都不抬，用袖子蹭了把汗，臉上扯出個(gè)笑：“姐，我不累，多包些，等下出攤能多賣兩籠。”

她就不肯讓自己閑下來，哪怕收了攤，也總找些縫補(bǔ)的活計(jì)攥在手里，像是怕一停下來，那丟錢的懊惱就會(huì)順著空當(dāng)鉆進(jìn)來。

菊花看在眼里，心里像塞了團(tuán)亂麻，又酸又澀。梅花那股子硬撐的勁兒，比直哭直鬧更讓她揪心。

最近些日子，婆婆倒安生了不少，沒再三天兩頭往早餐攤子湊，也沒扯著嗓子指桑罵槐。也許是先前匣子底的錢夠她零碎花用，也許是丁建民托人找工作的事有了些眉目，她顧不上來，又或許——梅花私下里暗忖——是上次偷拿了錢，心里虛著，反倒不敢近身。不管是哪般，倒清凈了些。

這天收攤早，菊花帶著孩子去街口雜貨鋪扯塊布，想給孩子做件新褂子。

往家走時(shí)，離著院門還有兩步遠(yuǎn)，就聽見院里傳來尖利的吵嚷，是梅花的聲音，混著婆婆拔高的叫喊，撞得人耳朵疼。

菊花心里“咯噔”一下，拽著孩子快步往里走，剛進(jìn)堂屋，就見梅花死死攥著婆婆的手腕，指節(jié)都在抖，婆婆另一只手胡亂揮著，腳也不閑著，隔著半步遠(yuǎn)往梅花腿上踢，布鞋底子“啪嗒”踢在小腿上，看著就疼，梅花卻倔得不肯放手。而地上，散落著幾張零錢。

梅花力氣大，婆婆正在拼死掙扎，那小眼睛瞥見菊花進(jìn)來，立馬又拔高了聲調(diào)，嗓子尖得像要?jiǎng)澠瓶諝猓骸八姥绢^！你姐可算回來了！快撒開我！反了你了還！”

梅花卻沒松勁，手上青筋暴起，她轉(zhuǎn)頭看向菊花，眼眶已經(jīng)紅了，聲音里帶著急顫：“姐！你看！我今兒個(gè)特意把裝錢的木匣子放在堂屋那張桌上，就想著試試！我躲在暗處，果然她就鬼鬼祟祟出來，往懷里揣錢呢！地上這些就是從她手里掉下來的！上次丟的錢，肯定也是她拿的！”

菊花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堂屋那張掉了漆的方桌上，那只平日里鎖著的木匣子敞著口，里面早上收攤后剛清點(diǎn)好的零錢少了大半。

婆婆被拽得一個(gè)趔趄，胳膊肘撞在梅花肚子上，“哎喲”一聲，反手就往梅花胳膊上甩了一巴掌，把她甩開半尺遠(yuǎn)：“你個(gè)小蹄子！敢跟我來這套？還敢管我要錢？反天了你！”

梅花被甩得胳膊生疼，卻沒退，她死死拽著丁母的衣服，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聲音又急又響：“那是我跟我姐起早貪黑，揉面揉得手腕子腫，守著攤子曬得掉皮掙來的！你憑什么說拿就拿？”

“憑什么？”婆婆梗著脖子，下巴揚(yáng)得老高，瞇著小眼睛，唾沫星子隨著話往外濺，“就憑這是丁家的院子！你吃丁家的米，住丁家的屋，掙的錢自然就該歸丁家！要不是我讓建軍收留你們姐倆，你早回村啃樹皮喝西北風(fēng)去了！”

梅花氣得渾身發(fā)抖，眼淚終是忍不住，順著臉頰往下掉，砸在衣襟上，暈開一小片濕痕：“上次丟的錢也是你偷的！我都看見了，你口袋鼓鼓的！而且，我干活了！是你們叫我來的，我沒白吃白住！”

“干活？”婆婆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星子落在青磚上，“那是你當(dāng)妹妹的該幫襯你姐的！你姐嫁給建軍，你就是丁家沾邊的人，掙點(diǎn)錢給我花怎么了？小氣巴拉的！上次，我不信你姐不知道，她是故意讓我拿的！”

菊花見狀，心里既氣婆婆胡亂攀扯，又心疼妹妹，趕緊上前把梅花拉到身后，自己擋在前面，臉上堆著勉強(qiáng)的笑，聲音卻澀得發(fā)緊：“娘，你不要胡亂攀扯，你要錢就跟我說，怎么能偷拿？上次你偷偷拿壞了多少事！！梅花年紀(jì)小，不懂事，你怎么能跟她計(jì)較？這次你把錢拿走吧，不要再罵人了！”

“姐！”梅花在她身后急得跺腳，聲音里滿是不甘，“憑什么就這么算了？”

婆婆叉著腰，胸脯挺得老高，斜睨著梅花：“聽見沒？你姐都沒說什么，輪得到你個(gè)外姓人插嘴？”她說著，往后退了兩步，往自己屋子挪，“這錢我就拿了，是當(dāng)長(zhǎng)輩的拿晚輩點(diǎn)錢，天經(jīng)地義！有本事你們把我這老婆子趕出去！”

梅花還想往前沖，被菊花死死拉住胳膊，她看著婆婆“哐當(dāng)”一聲關(guān)上房門，門板震得墻上的灰都掉了點(diǎn)。

梅花看著婆婆走，上前幾步想攔住她，又看了看姐姐，最后猛地蹲在地上，肩膀一抽一抽的，哭得渾身發(fā)抖。

“沒用的，”菊花也蹲下來，輕輕拍著她的背，掌心能感受到她的顫抖，“她是建軍的娘，是長(zhǎng)輩，我們……咱們拗不過。”

梅花抬起頭，眼淚糊了一臉，睫毛上掛著淚珠，看著菊花，聲音啞得厲害：“就這么讓她拿？那是咱們一分一分掙的啊……憑什么……上次也是她，我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憑她是長(zhǎng)輩。”菊花嘆了口氣，伸手把她扶起來，指腹擦去她臉頰的淚，“別哭了，錢沒了再掙，日子總得過下去。”

夕陽從院門口斜斜照進(jìn)來，把兩人的影子拉得老長(zhǎng)，落在青磚地上，淡淡的，幾乎看不見了。

梅花望著丁母緊閉的房門，眼里的淚慢慢收了回去，她開口：“姐，我再也不說回去了，我在這里陪著你。”

菊花看著她，快兩年的時(shí)間，妹妹長(zhǎng)高了，更黑了，更瘦了，剛哭完，眼睛還紅紅的，心里酸酸的，妹妹這么向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