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伯的動作很輕,將一碗冒著熱氣的白粥和兩樣清淡小菜放在桌上,然后便退回了門邊,重新化作一道沉默的影子。
屋內的空氣凝滯著,食物的香氣也無法化解其中的僵冷。
秦東換上了福伯準備的干凈衣服,正低頭處理自己腹部的傷口。他拆開舊的繃帶,用酒精棉球清理著邊緣,動作熟練得像是在處理一件與自己無關的器物。每一下擦拭,都牽動著肌肉,讓他額角滲出細密的汗。
柳月嬋沒有碰那碗粥。
她的手放在那把格洛克手槍上,冰冷的金屬觸感從指尖傳來,一路蔓延,凍結了心臟多余的情緒。她一遍遍地感受著它的重量,熟悉著它的輪廓。這是她的新世界里,唯一可以確定的東西。
“接下來去哪?”她開口,打破了這片死寂。
秦東的動作沒有停。“我們去嶺南。”他的話語平鋪直敘,聽不出任何波瀾。
柳月嬋的指尖在槍身上輕輕敲擊了一下。“周文軒在京城。”她的反問很直接,“他的根基,他所有的人脈,都在京城。我們為什么要南轅北轍?”
“在京城,我們是過街老鼠。他是一張網,我們是網里的飛蟲。”秦東終于處理好傷口,開始纏繞新的繃帶。他打結的動作干凈利落。“正面攻擊是自殺。要毀掉一棵大樹,不能只砍樹干,要先爛掉它的根。”
“他的根在嶺南?”柳月嬋迅速抓住了關鍵。
“周文軒的母親,姓林。”秦東說,“嶺南林家,是南方最大的豪商之一,壟斷了半個南方的藥材和木材生意。那是周家在南方的錢袋子,也是他最隱秘的勢力范圍。”
柳月嬋的動作停住了。
“嶺南林家……”她重復著這個名字,一段被塵封的記憶浮現出來。“我父親曾經考慮過和他們合作。后來放棄了。”
秦東抬頭看她,這是他今晚第一次主動將注意力完全放在她身上。
“為什么放棄?”
“父親說,林家的生意太‘野’了。賬目做得天衣無縫,但每一筆交易的背后,都透著血腥味。”柳月嬋回憶著,“他們不僅做正經藥材生意,還涉足很多見不得光的稀有植物交易。父親說,那不是生意,是玩命。”
秦東的身體繃緊了。“稀有植物?”
“對。”柳月嬋肯定地回答,“其中就包括一些……有毒性的,被列為禁品的草藥。”
兩個人的思緒在空中交匯,一個可怕的推論逐漸成型。
“腐心草。”秦東幾乎是咬著牙說出這三個字。那種毒藥,毀掉了柳叔的身體,也毀掉了一切。
“它的源頭,很可能就在嶺南。”柳月嬋的陳述冰冷而確定,“林家,就是周文軒的毒囊。”
秦東沒有說話,但房間里的溫度仿佛又降了幾度。他過去只查到毒藥罕見,卻始終無法追溯其源頭。柳月嬋帶來的這條信息,像一把鑰匙,打開了一扇通往地獄的門。
“所以,我們的目標是林家。”柳月嬋做出了結論。
“是,也不是。”秦東站起身,傷口的拉扯讓他動作有些遲滯。“這是其中一條線。我會讓‘隱閣’的人安排好路線和身份,我們從兩條路切入。”
“‘隱閣’?”柳月嬋敏銳地捕捉到了這個陌生的詞匯。她的問題接踵而至,不留絲毫喘息的余地,“那是什么?你的底牌?”
秦東避開了她的問題。“一個處理事情的組織。”
“什么事情?”柳月嬋站了起來,走到他面前,兩人之間的距離不足半米。“秦東,我再說一次,我們現在是一條船上的人。你的秘密,你的計劃,你的底牌,都關系到我的命。我不會再像過去一樣,被蒙在鼓里,等著別人來安排我的命運。”
她的氣勢,帶著那三億公款的決絕,帶著家破人亡的仇恨,像一把出鞘的利刃。
“告訴我,‘隱閣’是什么?”
秦東沉默地看著她。他看到了她臉上那種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執拗。這種執拗,他曾經在柳先生身上見過。那是柳家人骨子里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