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疤陳突然猛打方向盤,長尾船“嘎吱”一聲蹭著礁石靠了岸,他臉上的橫肉擠成一團,笑容收得一干二凈,連聲音都比平時低了八度:“前面就是最后一關了,過了這兒,才算過了邊境,然后真正到了緬北。”
段景宏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河谷盡頭架著座朽壞的木橋,橋板間的縫隙能看見底下湍急的河水,泛著白沫的浪頭撞擊著橋墩,發出“轟轟”的聲響。
橋邊搭著個歪斜的鐵皮棚,銹跡斑斑的棚頂壓著幾塊石頭,一盞用墨水瓶改造的油燈懸在棚檐下,昏黃的光線下,四個端著槍的人影靠在棚柱上,槍管上的鐵銹像結了層痂,制服上的布條被風吹得亂飄,根本看不清是哪路勢力的標志。
“這是‘獨眼龍’的地盤。”刀疤陳往手心吐了口唾沫,從懷里掏出個油布包,層層打開,里面裹著五塊銀元,邊緣都磨得發亮,“這孫子原是政府軍的逃兵,帶著一群亡命徒占了這河谷,跟政府不對付,自己在這兒設了卡,過一次河,得留下‘買路錢’。”
他用手指點了點銀元,“上次來,他只要三塊,這次怕是又漲價了。”
龍楚雄剛把腳踩在濕滑的河岸上,就“哎喲”一聲滑了個趔趄,他扶著船幫直喘氣,聲音發顫:“六爺,咱能繞過去不?這些人看著就不是善茬,那槍管子比我胳膊還粗!”
“繞不過去。”寸文山從船尾拿起根木棍當拐杖,往河谷兩側指了指,巖壁上長滿了帶刺的藤蔓,隱約能看見幾具動物的骸骨卡在石縫里。
“這河谷就這一個出口,其他地方都是懸崖,下去就是萬丈深淵。”他頓了頓,用木棍戳了戳段景宏的鞋尖,“一會兒不管發生啥,都別說話,跟著我走,眼神別亂瞟。”
“沒關系,這路我們經常走,雖然跟獨眼龍已經很久沒見過面了”
幾人踩著沒過腳踝的淤泥往木橋挪,離鐵皮棚還有二十步遠時,棚里突然沖出個瘦高個,褲腿卷到膝蓋,露出小腿上的蛇形紋身,他把槍往肩上一扛,槍管在燈光下閃著冷光:“站住!干什么的?”
刀疤陳立刻堆起笑,眼角的皺紋擠成一團,雙手捧著銀元遞過去:“自家兄弟,從南邊過來的,想借道過個河,這點心意,給哥幾個買包煙抽。”
瘦高個用槍管撥開刀疤陳的手,抓起銀元往掌心一掂,“嘩啦啦”的撞擊聲在河谷里格外清晰。
他突然把槍口往下一壓,正對著段景宏的胸口:“這小子面生得很,哪來的?看著不像咱這邊的人。”
段景宏心里一緊,后頸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剛要開口,寸文山搶先一步擋在他身前,咳嗽兩聲:“這是我新收的徒弟,老家遭了災,河南那邊的,跟著我混口飯吃,沒見過世面。”
瘦高個狐疑地瞇起眼,目光像刀子似的在段景宏腿上的舊傷處掃來掃去,那里的紗布雖然換過,卻還能看出不規則的形狀:“北邊來的?我瞅著他這傷,不像莊稼人能有的。”
“是,河南的。”段景宏故意把尾音拖得長長的,用他跟隊里河南籍同事學的口音說道,“家里鬧了水災,地都淹了,才跟六爺出來闖,前陣子跟人搶地盤,被砍了一刀,讓大哥見笑了。”
他說著,還故意往旁邊縮了縮,裝作害怕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