寢殿內濃重的藥味揮之不去,混合著龍涎香殘余的沉郁氣息,壓得人喘不過氣。
秦衍靠在明黃錦緞堆疊的引枕上,臉色依舊透著病態的蒼白,脖頸和手背上的紅疹雖已開始消退,留下深紅近紫的瘢痕,依舊觸目驚心。
他閉著眼,眉頭緊鎖,仿佛沉睡著,又仿佛在極力忍耐著身體的虛弱與心頭的煩惡。
宋晚凝獨自侍立在龍床邊,殿內再無旁人。
她一身素凈的月白宮裝,未施粉黛,烏發松松挽起,只簪了一支素銀簪,越發顯得纖弱楚楚,與這帝王寢殿的奢華威嚴格格不入。
她低垂著眼睫,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柔弱的陰影,掩去了眸底深處那片冰冷堅硬的寒潭。
她手中捧著一碗剛煎好、溫度恰好的湯藥。
黑褐色的藥汁盛在細膩的白玉碗中,散發出濃烈苦澀的氣息。
“陛下……”
她的聲音輕軟得像一片羽毛,帶著恰到好處的怯意與恭順,“該用藥了。”
秦衍緩緩睜開眼。
視線落在宋晚凝身上,帶著審視,更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
有利用她頂罪的冷酷,有對她此刻逆來順受姿態的掌控感,更有……
一絲連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因愧疚而滋生的微妙憐惜。
宋晚凝仿佛沒有察覺他目光中的深意,只是小心翼翼地用銀匙舀起一勺藥汁,輕輕吹了吹,才遞到他唇邊。
秦衍順從地張口咽下。
苦澀的藥汁滑過喉嚨,帶來一陣輕微的灼痛感,讓他眉頭皺得更緊。
一碗藥,就在這無聲近乎凝滯的氛圍中,被宋晚凝一勺一勺,耐心而溫柔地喂完。
她放下玉碗,拿起溫熱的濕帕子,動作無比自然地為他擦拭額角滲出的細汗和唇邊的藥漬。
指尖偶爾不經意擦過他頸側未消的紅疹,帶來一陣微癢。
秦衍身體幾不可查地僵硬了一瞬,隨即又強迫自己放松下來。
這份細致入微的照料,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力量,竟奇異地撫平了他心頭的幾分煩躁。
殿內再次陷入沉默,只有燭火偶爾爆出的輕微噼啪聲。
宋晚凝收拾好藥碗和帕子,重新安靜地侍立在側。
她低垂著頭,雙手交疊放在身前,姿態是十足的恭謹。
就在這看似溫順的沉默中,她輕軟的帶著一絲不易察覺期盼的聲音響起,打破了沉寂:
“陛下昨日說……補償,嬪妾不敢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