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景山那雙銳利如鷹的眼睛,死死地盯著葉遠,探照燈變成了顯微鏡,試圖將他層層剖開。半晌,他那張緊繃的、布滿歲月痕跡的臉,忽然松弛了下來,竟發出一陣低沉的,仿佛從胸腔里滾出來的笑聲。
“哈哈哈……好,好一個‘人也是一樣’!”
他笑聲漸收,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那口氣息里,有釋然,有欣賞,還有一絲不為人知的落寞。
“我請遍了荷蘭最好的獸醫,動用了軍區的生命探測儀,都找不出它的病因。原來,這病根,不在它身上,在我這兒。”嚴景山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目光掃過那片被白色柵欄圍起來的廣袤草場,“是我把它關得太久了。”
周圍的賓客們,大氣都不敢出。他們看向葉遠的眼神,徹底變了。從最初的“唐宛如帶來的小白臉”,到“有點神秘的年輕人”,再到現在,已經變成了一種近乎于仰望的敬畏。
這已經不是醫術的范疇了。這是道。
唐宛如端著酒杯,站在人群外圍,唇角勾起一抹幾乎無法察覺的弧度。她欣賞著自己的“作品”在全場引發的震撼,像一個導演,看著自己最得意的男主角,用一句臺詞就征服了所有觀眾。
這場仗,第一回合,贏得漂亮。
就在這凝重的氛圍中,一個小小的身影打破了沉寂。
靈不知道什么時候,從口袋里摸出了一小塊在酒店順手牽羊的法式瑪德琳蛋糕,她邁著小短腿跑到已經溫順如貓的黑馬“踏雪”面前,踮起腳,把那塊金黃色的貝殼小蛋糕舉到馬嘴邊。
“你別不開心啦,”她的聲音清脆又認真,“這個給你吃,很甜的,吃了就會高興了。”
黑馬低著頭,小心翼翼地伸出舌頭,輕輕地將那塊小蛋糕卷進了嘴里,然后滿足地打了個響鼻,又用頭蹭了蹭靈的肩膀。
這充滿童趣的一幕,讓全場緊繃的氣氛瞬間瓦解。嚴景山看著自己的孫女嚴子舒,又看了看靈,眼中流露出幾分真正的笑意。
“葉先生,”嚴景山轉過身,對葉遠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態度已經不再是審視,而是平等的,甚至帶著一絲請教的意味,“外面風大,請進屋一敘吧。”
他這話,是對葉遠說的,也是對唐宛如說的。至于其他人,則被他自然而然地排除在外。
“子舒,你帶靈妹妹去點心房,讓王師傅把今天新到的白拿出來。”嚴景山對孫女吩咐道。
“好的,爺爺。”嚴子舒乖巧地點頭,很自然地牽起了靈的手。
“我也要去!”靈舉手,另一只手還不忘從口袋里又掏出一塊瑪德琳。
唐宛如將手里的香檳杯放回侍者的托盤,走到葉遠身邊,與他并肩而立。在眾人復雜的目光注視下,兩人跟著嚴景山,走進了那座掩映在梧桐樹下的都鐸式紅磚會所。
厚重的橡木大門在他們身后緩緩關上,將外面所有的喧囂與浮華,隔絕在外。
會所內部,更是別有洞天。
沒有金碧輝煌的裝潢,只有撲面而來的,厚重的歷史沉淀感。空氣中彌漫著高級雪茄、舊書和馬鞍皮革混合的味道。墻壁上掛著一幅幅油畫,畫中是嚴家歷代的先輩,他們的目光沉靜而威嚴,仿佛在無聲地注視著來者。
巨大的壁爐里,火焰正靜靜地燃燒。壁爐上方,掛著一柄真正的歐洲中世紀騎士長劍,劍身上刻著一行拉丁文——“fides,honor,virt”(忠誠,榮譽,美德)。
這里不是會客廳,更像是一座傳承百年的家族議事廳。
嚴景山沒有帶他們去任何一間待客室,而是直接走到了壁爐前,在一組深棕色的chesterfield真皮沙發上坐了下來。這顯然是屬于他自己的專屬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