訓謀逆歸謀逆,道義還是講的,至少沒有縱容麾下,搞什么株連。
豐寧公主卻從這些話里品出了別樣的苦澀,捂住臉嚎啕大哭起來。自己是已經出嫁的女兒,正因為不在室了,改天換日的時候有幸保住一條命,夫家的人,便都去感念逆賊的好了。
公主的哭聲突出重圍,眾人紛紛尷尬閉上了嘴。居上不知道該怎么安慰長嫂,只好握一握她的手,溫聲道:“等明日父親回來,就知道宮內的境況了。”
好在這一夜還算平安,廝殺聲從四更起漸漸平息,大家戰戰兢兢等待天亮,焦急地發現這段時間竟出奇漫長。
宅內躲得比家主還深的仆從們開始走動了,壯了膽出門打探風聲,說誰家被搶掠了,誰家又死了幾個人。
長安城內風聲鶴唳,每道坊門都被封了起來,沒人知道朝中的局勢。全家整整等了一天一夜,越等越害怕,及到往閥閱上掛燈籠的是誰?
話說到這里,就知道這天下大事,恐怕已成定局了。
所謂的歷國公,是凌從訓的封號,其實門閥與帝王家多有關聯,要是仔細掰扯,凌從訓和崇慶帝還沾著親,凌從訓的父親,與先帝是姑表兄弟。然而權利當前,誰能抵擋得住誘惑?凌從訓不滿足偏安朔方,加上崇慶帝確實無道,這些年朝政弄得一塌糊涂,舉國百姓怨聲載道,因此凌從訓打著清君側的旗號,師出有名地從北地一路強攻進了長安。
等著聽消息的豐寧公主,哭得幾乎暈厥過去,好不容易緩過來,推開傅母匆忙追問:“父親,陛下怎么樣?后宮的宮眷怎么樣?”
辛道昭澀然抬了抬眼,“大軍攻進皇城后,陛下被歷國公請入思政殿敘話了,文武大臣一個都不在場,我們這些人被叛軍看守在含元殿,寸步不得離開。那個秦太傅,六十好幾了,又有淋癥,我就看著他的臉色從白到紅,從紅再到黑……唉,最后溺了滿身。一代大儒,竟弄得如此顏面掃地,悲哉哀哉啊!”
眾人聽了不免兔死狐悲,家主能夠毫發無傷地回來,已經是前世燒了高香了。
但于豐寧公主來說,父母生死未卜,她連一刻都等不下去了,轉身就往外走,邊走邊道:“我要進宮,就算死,也讓我和爺娘死在一處。”
這一鬧,全家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眾人忙上去勸阻,楊夫人道:“好不容易才從虎口脫身,哪有再送上門的道理!”
二嬸和三嬸也一迭聲說是,“貴主請看在全家的份上,稍安勿躁。這可是性命攸關的事,這個時候出頭冒尖,不光貴主,我們也得跟著送命。”
豐寧公主被她們攔住了去路,急得跺腳,辛道昭眼見要亂套,只好強撐身體站起來,心力交瘁地向她長揖,“貴主,現在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全家百余口人,性命全在貴主一念之間。”邊說邊朝大門外指了指,“想想辨之他們,給扣押在司封司,現在還不曾回來呢!”
說起丈夫,豐寧公主這才冷靜下來,茫然站在那里思量,左手娘家,右手夫家,舍棄了哪頭都讓她生不如死。這樣一權衡,除了哀哭,沒有別的辦法了。
這時忽然想起小姑來,忙叫了聲殊勝,“你不擔心存意嗎?你們倆青梅竹馬那么多年的情分,倘或大內出了事,東宮也不能幸免。”
殊勝是居上的乳名,超絕而稀有的意思,坦然向所有人展示父母對她的偏愛。不過此時被點了
名,居上一時也有些不知怎么接話了。
她和高存意確實是青梅竹馬,如果沒有這些變故,她年滿十八應該會嫁進東宮,當他的太子妃。
高存意這個人怎么說呢,和他父親不一樣,天下的痼疾他看得很清楚,也有決心大力整頓,但有雄心壯志的同時,不妨礙他極度的悲觀。時常地,那悲觀來得毫無道理,仿佛存在就是為了掃興。所以當他對著她念“孤有兩行淚,一行淚江山,一行淚社稷”的時候,她就恨不得踹他兩腳。男子漢大丈夫,沒事哭什么哭!
交情再好,也要志趣相投,居上主張萬事向前看,每天高高興興,充滿希望,但高存意習慣不時回首前路、牢騷滿腹,剛說上兩句話就唉聲嘆氣,不嘆氣顯不出他的深邃。所以這樣的人要是嫁了,日子恐怕也很難熬。
當然她的心里話,當下是不能說出口的,對于高存意,她也有少小一起長大的情分。豐寧公主眼巴巴看著她的時候,她甚至不由自主地掖了下眼角,“我也很擔心啊,但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