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又犯了,請殿下看在臣的面子上,不要與她計較,她畢竟是姑娘家,姑娘家還是要愛重為上。殿下可以告知老臣,讓老臣仔細(xì)管教,若是再不聽勸,領(lǐng)回家重重責(zé)罰也好……殿下千萬不要與她置氣,氣傷了貴體,臣一家實在擔(dān)待不起。”
這既是打圓場,也是為自己那糟心的丫頭尋退路。
辛道昭是個十分疼愛孩子的父親,殊勝天天戳在他眼窩子里氣他,他恨不得早早把她嫁出去,眼不見為凈。但時候一長,半個月不見,他又牽腸掛肚起來,擔(dān)心孩子在行轅吃虧,畢竟人家是太子,有身份有地位,人生得高大,戰(zhàn)場上還殺敵如麻。萬一相處得不愉快,雙方打起來,殊勝就算再彪悍,也難免要落下乘。
像昨晚上,老父親做了個夢,夢見孩子邊說邊抹眼淚,控訴太子的種種惡行,他驚醒之后睜眼到天明,再也沒睡著。
夫婦二人一合計,很后悔讓她配了太子,但旨意已經(jīng)下了,等閑不能更改,只好在太子面前使使勁,萬一他想把人退回,辛家是十分愿意回收的。
凌溯自然也聽出了他話里的用意,和煦道:“上輔言重了,小娘子在行轅這段時日,言行舉止樣樣都妥帖,沒有任何可讓人挑剔之處。至于上輔說的那些毛病……”他又笑了笑,“是人總有脾氣,小娘子日后就算有失當(dāng)之處,我也可以包涵,上輔就不必為我們擔(dān)心了。倒是我,要多謝上輔與夫人,教養(yǎng)出這么好的太子妃,恩賞于我,我卻還不曾登門,向上輔與夫人道過謝。昨日還與小娘子商議呢,中秋宮中設(shè)宴,當(dāng)日她回不去,等十六日歸家,可以與家里人聚一聚。”
辛道昭一聽,頓覺這郎子很上道,騎馬的姿態(tài)也愈發(fā)松快了,笑著說:“哎呀,殿下恩典,臣夫婦感激不盡。我也與夫人說來著,殊勝與誰結(jié)親我都不放心,唯獨與殿下,我是放一百二十個心。殿下從容弘雅,人又溫存,朝野上下誰人不稱道!如今你們還未成婚,就這樣有商有量,將來還愁什么?必定是一對人人艷羨的好夫妻。”
凌溯笑得更含蓄了,微低了低頭道:“上輔抬舉了。我這些年一直征戰(zhàn),其實不懂與女郎的相處之道。現(xiàn)在小娘子進(jìn)了行轅,我與她朝夕相見,也從她身上學(xué)會了很多道理。”
辛道昭的一顆心終于放回了肚子里,長長舒了口氣,臉上露出由衷的笑意,“我家殊勝是個有福氣的,得遇殿下,還有什么所求!”
太子溫言絮語,老岳丈甚感安慰,本著幫襯自家人的宗旨,辛道昭一面策馬與他并行,一面也告知他一些看不見的黨爭,和須規(guī)避的要點。
還有最要緊的,有些話在他心里翻滾了很久,一直沒有機(jī)會同他說,今日正逢左右沒有外人,便悄聲道:“近來有個趨勢,我旁觀良久,總有些擔(dān)心。像尚書省與秘書省,其中任職的部分官員是殿下舊部,遇見難以決策的事,頭一個想到的便是回稟太子殿下。可一個朝堂,不能有兩種聲音,殿下明白臣的意思嗎?朝中一切當(dāng)由圣上決斷,殿下聽令于圣上,下臣眼中更要只有圣上。諸如軍政、稅賦、民生等,圣上下令,殿下實行,這才是君臣父子之道,萬萬不可有違啊。”
凌溯聽他的這番話,心里很是感激,也知道只有真正的自己人,才敢于這樣直言勸誡。
江山打下來后,剩下的便是守成。他浴血奮戰(zhàn)多年,一手帶出來的戰(zhàn)將紛紛在朝中任要職,平常養(yǎng)成了習(xí)慣,動輒奏報東宮,自己有時候疏忽,也深知道這樣不好。
每一個當(dāng)上帝王的人,都不容許朝中有除自己之外的第二個決策者,即便這人是親兒子也不行。擅權(quán)逾越,功高蓋主,都是禍?zhǔn)碌那吧恚鈿怙L(fēng)發(fā)時,就需要這樣的當(dāng)頭棒喝,才能讓自己清醒一些——
不是做得多,操心得多,便對國家有功績。為儲君的前提,先是當(dāng)個父親眼中可以依托的好兒子。
心頭撥云見日,他鄭重向老岳丈拱起了手,“上輔的教誨,澤清謹(jǐn)記在心。”
辛道昭點了點頭,“還有朝上正議的,處置容城郡公私設(shè)率府一事,殿下切不可參與。容城郡公是太后侄孫,這件事圣上尚且不好裁斷,殿下即便再不忿,也只說聆聽圣裁就是了。”
所謂的率府,是太子左右衛(wèi),區(qū)區(qū)郡公是絕沒有資格去籌建什么率府的。往輕了說,是不將太子放在眼里,往重了說是僭越犯上,混淆血胤。但這種事正因為與太子有關(guān),則更要謹(jǐn)慎處置。前日朝堂上就在商議這件事,他當(dāng)時捏著一把汗,唯恐東宮有什么措施,還好,太子按捺住了。就算是老丈人過于操心了吧,今日遇上,一定要再三提點才放心。
凌溯頷首,“畢竟?fàn)砍兜教螅易允遣槐愣嘌缘模荒芤蛞粋€外人,傷了祖孫的情義。”
“對。”辛道昭說,“想必圣上最后會請?zhí)蟛脢Z,殿下只管聽命,準(zhǔn)錯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