濱江公園的傍晚,褪去了白日的燥熱。黃浦江的風帶著濕潤的水汽,吹拂著岸邊的垂柳,也吹散了林深心中積郁多日的沉悶。他跟在沈哲身后,腳步有些遲疑,又帶著一種近乎朝圣般的期待。圖書館里那個沉靜專注的身影,此刻就在眼前,近在咫尺,卻又仿佛隔著一層無形的薄紗。
沈哲選了一處臨江的長椅坐下,示意林深也坐。他沒有立刻說話,只是望著江面上緩緩駛過的駁船,眼神平靜,像是在整理思緒,又像是在感受這難得的寧靜。夕陽的余暉灑在江面上,碎成一片躍動的金鱗,也柔和了他清瘦的側臉輪廓。
林深有些局促地坐下,雙手無意識地絞在一起。他有很多問題想問,關于那本厚厚的《證券分析》,關于那些陌生的概念,關于這個男人身上那份令人心安的沉靜……但話到嘴邊,又不知從何說起。他害怕自已問得太幼稚,暴露自已的無知;又害怕對方像那些“大師”一樣,用高深莫測的術語將他拒之門外。
“圖書館里,你在看《證券分析》?”林深終于鼓起勇氣,聲音有些干澀。
沈哲轉過頭,微微一笑,鏡片后的目光溫和而澄澈:“嗯,是本常讀常新的書。格雷厄姆和多德,算是價值投資的奠基人。”
“價值投資?”林深重復著這個他只在論壇角落瞥見過、卻從未深究過的詞,“和……炒股不一樣嗎?”他問得很直接,帶著一絲困惑和小心翼翼的試探。
沈哲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道:“你覺得,股票是什么?”
林深一愣。股票是什么?他從未認真思考過這個問題。在他之前的認知里,股票就是屏幕上跳動的代碼和數字,是買入賣出賺取差價的工具,是承載暴富夢想的載l。他遲疑了一下,說:“是……一種可以買賣的東西?價格漲了就能賺錢?”
沈哲輕輕搖了搖頭,目光再次投向波光粼粼的江面:“股票,本質上是企業所有權的一部分憑證。你買入一家公司的股票,就意味著你成為了這家公司的股東,擁有了它的一部分。”
股東?林深有些茫然。這個概念離他太遙遠了。他買股票,從來只關心它明天會不會漲,誰會去想自已成了什么“股東”?
“既然是股東,”沈哲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林深耳中,“那么,你投資的出發點,就不應該是猜測明天、后天它的價格會怎么變,而是應該關注這家公司本身的價值。它是否擁有穩固的生意?是否具備持續的盈利能力?它的管理層是否誠實可靠?它的未來是否有成長的空間?”
這番話,像一塊巨石投入林深的心湖,激起千層浪!關注公司本身?而不是價格波動?這與他之前所有的認知——追逐熱點、打探消息、鉆研技術指標——完全背道而馳!
“可是……價格難道不重要嗎?”林深忍不住反駁,帶著一絲急切,“價格漲了才能賺錢啊!而且,市場瞬息萬變,誰又能真正看清一家公司的價值?”
沈哲似乎早料到他有此一問,嘴角浮現一絲了然的笑意:“你說得對,價格很重要,它是交易的基礎。但更重要的是,價格和價值的關系。”他頓了頓,似乎在斟酌詞句,“格雷厄姆有一個非常精妙的比喻,他把市場比喻成一個名叫‘市場先生’的人。”
“市場先生?”林深覺得這個稱呼有些古怪。
“對。”沈哲點點頭,“這位‘市場先生’是個情緒極其不穩定的家伙。他每天都會跑來給你報價,想買你手里的股票,或者想賣給你他手里的股票。”
他模仿著“市場先生”的口吻,語氣時而亢奮:“‘太棒了!前景一片光明!我愿意出高價買你的股票!快賣給我吧!’”時而又變得極度沮喪:“‘完了!一切都完了!世界末日要來了!我的股票一文不值了!求求你隨便給點錢就拿走吧!’”
沈哲惟妙惟肖的表演讓林深有些忍俊不禁,但隨即,他聽出了其中的深意。
“你看,”沈哲收斂了表情,認真地說,“市場先生的報價,完全取決于他當時的情緒,而不是股票的真實價值。他亢奮時,會把價格報得遠遠高于價值;他沮喪時,又會把價格壓得遠遠低于價值。作為投資者,你要讓的,不是被市場先生的情緒牽著鼻子走,他亢奮時你跟著貪婪買入,他沮喪時你跟著恐懼賣出。你要讓的,是利用他的情緒。”
“利用?”林深睜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