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春雷轟然炸響,沈昭猛地從榻上驚醒,渾身都被冷汗浸shi,手緊緊攥著xiong口單薄的衣料,呼吸急促。
未闔緊的窗扉被風刮得吱呀作響,窗外是春雷滾滾,天幕好似被戳破了無數個洞,驟雨傾盆。
陸衍的話如同夢魘一般縈繞在耳畔,字字都帶給她深切的恐懼。
“可惜陛下您……并不聰明呢。
”沈昭連薄唇都是慘白的,心口抽痛,xiong前的衣料被纖細的指節攥出深深的褶皺。
“沉璧……”她啞著聲音輕喚了一聲,呼吸顫抖,尾音不穩。
沉璧從橫梁上躍下,輕盈地落在榻前,他看著沈昭痛苦的樣子,心里一緊,連忙從袖中摸出一個小玉瓶。
沉璧拔掉瓶口的塞子,往沈昭手心里倒了兩粒褐色的藥丸,他剛想伸手倒掉冷掉的茶水,手中的茶杯便被沈昭奪去。
沈昭仰頭飲了一口茶水,混著嘴里苦澀的藥吞了下去,一股難言的澀感涌上喉頭,她幾欲干嘔,趴在床邊,卻什么都吐不出來。
沉璧等沈昭吃了藥,起身去關了搖曳的窗,然后單膝跪在榻邊,小心翼翼順著沈昭的背,手下微顫的單薄脊背讓他暗自心焦。
“陛下可是舊疾又犯了?”沉悶的雷雨聲被關在窗外,殿內只剩二人的呼吸聲,一人急促,一人平穩。
沈昭干嘔了半晌,逐漸緩過神,她聲音徹底啞了,疼得咳嗽兩聲,眼底泛起一層水霧。
“沉璧……朕心口又在疼……這么多年了到底什么時候能好……朕這輩子還能不能好……咳咳……”沉璧抿緊嘴唇,他真的回答不了這個問題,因此只能像以前一樣,低聲安撫,“陛下,會好的,會好的……”他的手輕拍著沈昭的后背,努力想讓她平靜下來。
沈昭垂著頭,緊緊攥著手里的茶杯,眼前已然模糊,一滴淚順著蒼白的臉頰滑下,落在被衾上,然后隱沒。
“沉璧,朕真的怕他……”“我今天真的以為要死在他手上了……他的眼神……就像……就像是準備廝殺的惡狼,下一刻就會拔劍殺了我……”沉璧注意到她的自稱不自覺從“朕”換成了“我”,心里不忍,想開口說些別的什么,卻被打斷。
“他說的是對的……我不聰明……但我能怎么辦……朝堂上這么多臣子,不是他的人就是屈服于他的人,我能怎么辦……誰來教教我我該怎么活下去……”她已經恨了陸衍許多年,但深深藏在恨下面的,是徹骨的畏懼,每次一想到他,就覺得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沉璧為人沉默少言,更是嘴笨,不知道該怎么安慰沈昭,只能無聲地陪著她,手輕拍她的肩,用自己的方式安撫她。
一顆一顆晶瑩的淚滴落下來,沈昭深深垂著頭,脖頸彎成一道脆弱的弧度,她幾乎泣不成聲。
“為什么……我當年在陸盛的施威下艱難地活了幾年,我還要在他兒子的陰影下活多久……他們父子是不是要困死我一輩子?!”沈昭如同一只企圖沖破囚籠的困獸,已經撞得遍體鱗傷,縮在籠子的一角獨自舔舐著傷口,籠子卻還是紋絲不動。
一切都好像在嘲笑她的無力。
“要是母后還在就好了,我起碼還可以問問她……當年她在我剛出生時就讓我走這條路,替我做這個決定,到底有沒有考慮過我?”沈昭的聲音碎成千萬片悲傷和怨懟,整個人哭得蜷縮起來,身體不停發抖。
“為什么從來沒有人問過我的意見我的想法?總是擅自做主,為什么要逼我走一條我根本不想走的路?!”她緩緩仰起臉,淚痕斑駁,蒼白的膚色映入沉璧的眼簾,他心里一疼,喉間像堵了什么東西一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要是皇兄當年沒死就好了,現如今哪里還需要我數年如一日地女扮男裝,在朝堂上舉步維艱,在這世上孤身一人。
”沈昭哭到力竭,昏沉間只記得雷聲遠去,窗欞外仍滴水,像一柄鈍刀,懸而未落。
宮燈驟滅,雷聲劈開黑夜,孝德二十九年,鳳儀殿外血雨交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