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的藥香與暗涌
林風把最后一片鐵皮敲平整時,晨霧正順著窗欞往屋里鉆。多功能扳手的雛形在晨光里泛著冷硬的光,他用砂紙細細打磨著邊緣,鐵屑簌簌落在磨破的解放鞋上,像撒了把碎星子。
“小深,真不去上學?”母親端著玉米糊糊進來,眼圈還腫著,“你爸說……要不這學就先停了,去跟著他跑運輸?”
林風直起身,掌心被鐵皮劃開道血口子,他往褲子上蹭了蹭:“媽,比賽下周六就開始,等拿了獎金,爸的醫藥費就有了。”他拿起扳手往鋼管上試了試,“咔嗒”一聲卡得正好,比預想中更省力。
母親看著他記手的繭子,突然別過頭抹淚:“可你班主任昨天來了兩趟,說你再不去……”
“蘇老師來了?”林風的動作頓住了,“她沒說別的?”
“就問你是不是病了,還留下這個。”母親從灶臺上拿起個玻璃瓶,里面裝著琥珀色的藥膏,“說你上次額角的傷,擦這個好得快。”
林風捏著玻璃瓶,冰涼的觸感順著指尖蔓延到心口。藥膏是醫院自配的那種,瓶身還貼著手寫的標簽,字跡娟秀得像朵蘭花——是蘇婉清的筆跡。他想起前世在她葬禮上,有人說她抽屜里總備著各種藥膏,班上哪個學生磕著碰著,她都像親媽似的操心。
“我今天就去學校。”林風把扳手放進帆布包,“媽,你把這藥膏給我帶上。”
趕到學校時,早讀課剛結束。林風剛走到教學樓拐角,就聽見女生的驚呼聲。他抬頭看見三樓的欄桿上掛著件藍布襯衫,袖口正滴著水——是蘇婉清的衣服,昨天她還穿著這件。
“趙老師又打人了!”兩個女生躲在樓梯口竊竊私語,“剛才看見蘇老師的頭發都被揪亂了,臉也腫著……”
“噓!小聲點,被趙建國聽見要遭殃的!”
林風的血“嗡”地沖上頭頂。他攥緊帆布包,金屬扳手硌得掌心生疼。三樓辦公室的門虛掩著,趙建國的吼聲像炸雷似的滾出來:“姓蘇的,你到底把存折藏哪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偷偷給你弟寄錢!”
“那是我媽留的救命錢……”蘇婉清的聲音帶著哭腔,“建國,你別再賭了好不好?我們好好過日子……”
“過日子?沒錢怎么過?”趙建國像是摔了什么東西,“你那個破工資夠我塞牙縫嗎?今天不把錢拿出來,我就去學校告你作風有問題!”
林風一腳踹開辦公室門。
趙建國正揪著蘇婉清的頭發往墻上撞,蘇婉清的白襯衫被扯開道口子,露出的肩膀上青紫交錯。看見林風,她突然像受驚的兔子般掙扎:“林風,你快走!”
趙建國轉過身,三角眼瞪得像銅鈴:“小雜種,又是你?上次在橋洞沒教訓你,還敢來多管閑事?”他松開蘇婉清,順手抄起桌上的墨水瓶就砸過來。
林風側身躲開,墨水瓶在墻上炸開,藍黑色的墨水濺了蘇婉清記身。他把帆布包甩到地上,扳手滑出來的瞬間,他已經撲到趙建國身后,胳膊肘死死卡在對方喉嚨上:“放開她!”
趙建國沒想到個半大孩子有這么大力氣,臉憋得通紅,伸手去抓林風的頭發。林風膝蓋一頂他的后腰,聽見骨頭“咔”的輕響,趙建國疼得嗷嗷叫,手一松,蘇婉清踉蹌著跌坐在地上。
“滾!”林風撿起地上的墨水瓶碎片,抵在趙建國的脖子上,“再敢碰她一下,我廢了你!”
他的眼神太兇,像頭被惹急的狼崽。趙建國咽了口唾沫,捂著后腰后退:“好,好你個蘇婉清,教唆學生打老師丈夫是吧?這事沒完!”他撂下句狠話,灰溜溜地跑了。
辦公室里只剩下他們兩人。陽光透過窗玻璃照進來,在地上投下歪斜的光斑,空氣中漂浮著墨水和灰塵的味道。蘇婉清趴在桌上,肩膀一抽一抽的,露出的后頸有道清晰的指印。
林風慢慢蹲下身,把帆布包里的藥膏瓶拿出來:“蘇老師,擦擦吧。”
蘇婉清沒回頭,聲音悶在臂彎里:“你不該管的。”
“他打你就是不對。”林風擰開瓶蓋,一股清涼的草藥味漫開來,“我爸以前也愛喝酒打人,我媽總忍著,后來……”他頓住了,前世母親就是被父親失手推下樓梯,終身癱瘓。
蘇婉清慢慢抬起頭,眼睛紅腫得像核桃,嘴角還破了皮:“林風,這不是你該操心的事。快回教室吧,不然要遲到了。”
林風看著她強裝鎮定的樣子,心里像被針扎似的疼。他想起前世在她葬禮后,趙建國拿著她的撫恤金去賭,被人打斷了腿,最后凍死在橋洞下。這樣的男人,根本不配得到她的隱忍。
“蘇老師,”林風把藥膏塞進她手里,“下周有場發明比賽,我要是拿了獎,就有錢了。”他看著她的眼睛,認真得像在許下什么誓言,“到時侯,我幫你還債。”
蘇婉清愣住了。她看著眼前這個少年,額角的傷疤還泛著紅,眼神卻亮得驚人。這雙眼睛里沒有通情,沒有憐憫,只有一種讓她心慌的篤定。她突然想起昨天去林風家,他母親說的話:“這孩子最近像變了個人,半夜還在敲敲打打,說要讓什么能賺錢的寶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