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半顏蹲下來,與她相擁:“你是怎么救下他們的?”
重新回到熟悉的懷抱,鼻間縈繞著溫暖的幽香,桑錦思終于忍不住掉眼淚,控制不住,像是要將這些年的眼淚都流盡:“媧土,我捏成每個人的樣子,再加上我的血,足以騙過他們。”
她看不到凌半顏的表情,耳邊只有細微的氣音,許久,凌半顏罵道:“混蛋,你是個徹頭徹尾的笨蛋。”
“我錯了好久,阿錦。”
“……不是你的錯?!?/p>
蠟燭在先前的打斗中熄滅,此刻角落卻移來一寸金黃,漸漸擴大,太陽升起來了,光芒照到了地底深處。
兩人匆匆休息片刻,便出了地宮,胡寄春送來了解藥,凌枝早早請了醫師,凌半顏按著桑錦思讓她檢查身體。
未來的藍圖讓每個人緊繃的神經仍維持著亢奮。簡單梳洗、換了衣裳后,桑錦思和凌半顏踏入議事殿,桑錦思走入魔族的主位,凌半顏坐在凌枝旁邊,與桑錦思面對面。
仙族幸存的代表,并魔族編寫教材者,分坐在長桌兩側,時隔多年,物是人非,兩族再次走上談判桌。
對比、交流、爭執,從仙族愿意接受魔功的正統性,到承認自己千年來的信仰實為錯誤,再到心平氣和憑自己的經驗完善魔功,這場談判不知經過了幾個日夜,吵到最后,雙方皆是口干舌燥,昏頭脹腦。
自此廢除仙魔之名,統稱靈。接下來,便是新功法的推行,當然,更重要的是,讓魔族子民接納和正視仙族,讓仙族認可大改的修行之法。
凌半顏卻在這時放了權,這些瑣事全交予桑錦思和凌枝,自己找了一處偏僻清靜之所,似是要隱居的意思。
桑錦思惴惴前去問她的時候,師娘只是笑了笑,伸手想要摸摸她的頭,頓了頓,最后還是放下了手:“我活了太久,見了太多,如今很累了,你們都長大了,能夠做得很好,你是我的徒兒啊,我所希望的,亦是你所堅持的,我相信你?!?/p>
“阿錦,我如今在想,以人為信仰,也許是會被騙的,我們聽信前輩的傳教,做了很多錯事,曾經他們信任我,我卻并沒有帶領他們找到真相,我被視作了一個符號,我擔起了太多的責任,但實際上,我可以為他們遮擋部分風雨,但責任,是一個人與自己的承諾,沒辦法全然由他人完成,我不想再繼續下去了,阿錦,我曾希望你能成為下一個我,但現在,我想你去走你自己的路,你去指引他們,像一盞燈,而不是成為神明,讓他們看清自己,看清腳下的路,不再茫然地向捏造的偶像獻祭?!?/p>
桑錦思淚流滿面,可是師娘,可是師娘……她有一點不甘心,她想問一問,你有沒有一點喜歡我,可她又清楚地知道,這是一個無解的問題。
凌半顏沉沉看著她,半晌輕輕嘆了一口氣:“其實我并未真正將你視為徒娣。”
桑錦思睜大眼,困惑地看她,淚眼朦朧看不清。
凌半顏微微閉上眼,聲音輕了:“我的生命,或許死過一次,凌枝一直是個很乖的孩子,直到被招玫蠱惑,無可救藥地愛上了他,他是魔啊,凌枝竟為了讓他活命濫殺無辜,我怎么可能同意呢,然后……兩個人聯手殺了我?!?/p>
心如擂鼓,桑錦思驀地想起自己很久很久以前做的一個夢。
“我睜開眼睛后,就看見了你,你很陌生,不屬于這個世界,穿著形制怪異的衣服,我一開始以為,你是救我重生的神明,不知為何懵懂無知,這才是我收你為徒的真正原因?!?/p>
桑錦思深吸一口氣,凌半顏在這時偏頭與她對視,幽黑色的眼睛很溫柔,似乎藏著她期盼又畏懼的某樣東西。
“所以,師娘……”她顫抖著想問。
凌半顏微微搖了搖頭:“不要再說了?!?/p>
她下了逐客令,桑錦思向外走,頻頻回頭,終究是離開了。
使用靈法的人越來越多,桑錦思盤坐閉目,靈團不再被修行者攝取,反而得到補充,目之所及的靈團愈來愈多,密密麻麻,隨之而來的,是整個世界都像被滋潤了一般,極端天氣消失,草木茂盛,空氣都仿佛是清甜的。
桑錦思推開窗,望向天空,心弦不知為何無法放松。
直到湛藍的天在她眼前裂開一道口子,漆黑的內里翻涌著,液體倒灌下來,她瞪大雙眼,當機立斷提劍沖了過去。
她的眼中看不到其他,卻似乎能感到有什么巨大的、扭曲的怪物,將要從裂隙中降臨。
途中,她遇到了意料之中的人,凌半顏,她停下來等桑錦思來到她身邊。
兩人繼續向破裂處飛奔,桑錦思罵道:“那是什么東西?”
“我也不知道。”凌半顏神情肅穆,“但……內心里有一道聲音在呼喚我,那好像是我一直在等待的什么存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