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輕輕,輕輕嘆了口氣,仿佛下了很大的決心。
“其實。”他道:“要想保持皇權(quán)的完全專斷,本來就是不太可能的,對吧。”
即使早有預料,在聽到這一句話后,穆祺的渾身仍然微微一顫——一字千金,驚心動魄,這區(qū)區(qū)幾個字能夠從劉先生的嘴里說來,來就意味著他穿越以來長久的努力沒有白費,一切的心血沒有枉然;而地府交托過來的千斤重擔,此時也終于有了一點揭曉的曙光。
——終于,終于,終于是松口了!
可是,越到這樣緊要微妙、一言九鼎的關(guān)口,越是要拼命保持住鎮(zhèn)定和從容。所以穆祺竭力站穩(wěn),只是回應了兩個字:
“是的。”
劉先生又默然了。在長久的、死寂的、幾乎叫人提心吊膽的寂靜后,他終于道:
“……我的意見,是打算讓太子和那些作坊主見上一見,彼此認識認識。你以為呢?”
當月十五日,在接見當?shù)亻L吏,并拜訪了官辦的煉鐵廠后之后,在宛城駐蹕數(shù)日的皇太子忽然改變了動向,不再接續(xù)流程繼續(xù)參觀南陽各處的冶鐵廠,而是突發(fā)奇想,要求召見宛城本地的私人作坊商人,號稱是無論貴賤老幼,但凡于冶鐵業(yè)有一技之長者,均可當面進呈;言者無罪,聞者足戒;集思廣益,必有一得云云。
這個意見一經(jīng)傳出,立刻引發(fā)了上下極大的震撼;不僅當?shù)氐墓倮魪娏Ψ磳Γ瓦B太子宮的屬官都百般勸說,試圖讓儲君收回這道成命;而反應如此強烈,原因也很簡單——哪里有太子直接與庶人見面的?
人主之尊譬如堂,群臣如陛,眾庶如地;尊卑斬然分明,才是現(xiàn)有體系的根基。太子之尊高居云端,尋常庶人就是攀緣仰望,猶不能及,又哪里有儲君紆尊降貴,親自與商人見面的道理!
可是,就像當初無法牽制皇帝老子一樣,如今他們也同樣無法約束這位尚且年幼的太子。于是,官僚們只有沮喪的服從儲君的命令,將這條荒謬絕倫的要求執(zhí)行了下去——宛城的私人作坊主都被送進了太守府邸,誠惶誠恐地跪坐于大堂之上,以一種如墜夢境的朦朧心情,迎來了他們此生最重要的一次見面——當然,雖而會面的雙方都顯得生澀、惶恐、難以措手足;但此次會見卻正是皇權(quán)與新生力量的頭一回勾搭;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shù);雙方你儂我儂的蜜月,便由此而始了。
太子召見商人的談話,具體議論了些什么,其實已經(jīng)無關(guān)緊要了。因為商人們根本不敢妄想能在太子面前發(fā)表任何的個人意見,所以全程不過唯唯諾諾,照搬照辦而已。真正重要的,是太子在數(shù)日之后,向長安朝廷發(fā)出的一封奏表;在奏表中,他詳細敘述了在宛城停留多日的所見所聞,描述了一切新生事物的勃勃生長,及勃勃生長背后潛伏的矛盾;于是奏表最后,千萬種思路只總結(jié)為一個請求:
……請求在南陽及各冶鐵業(yè)的中心設(shè)立特區(qū),適當放寬以往規(guī)制的約束,為新生的事物提供更多更大的靈活性;稍作嘗試,以觀后效。
以此為始,大漢朝狂飆猛進的冶鐵業(yè)浪潮,便正式拉開帷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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