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居然這么快”!在現代讀過了這么多有的沒的稀奇古怪的書,劉某人不是沒有意識到生產力發展的結局會是什么,但潛意識里總覺得這是很漫長、很久遠,至少十年之后才能粗見成效的東西——而現在,他萬萬意料不到,不過年的功夫,隱含的矛盾居然已經跳到眼前,連想忽略都做不到了!
當然,這肯定有南陽自己的因素。畢竟冶鐵傳統深厚腦子靈活,才會有這么多人趁著冶鐵廠的東風大辦工坊,趁機狠賺一把——某種意義上說,這甚至可以視為前期“產業擴張”的成功征兆;要是沒有上林苑擴散的技術,會有私人工坊生存的余地么?
可是現在,欣欣向榮的技術卻將所有人都逼到了一個全新的、毫無余地的現實中了,抉擇撲面而來,已經容不得過多的猶豫。
“那么,陛下打算怎么選呢?“
做選擇?做什么選擇?
穆祺沒有明說,
但意思已經再明白不過了。甘蔗沒有兩頭甜,你要么選擇在僵化制度下當一個保守封閉、庸庸碌碌的封建皇帝;要么就得試著擁抱新的生產力——哪怕這個新生產力的結果是完全未知的。
實際上,為了避免干擾話題的要點,
穆祺還省略了某些相當重要的細節。譬如那個鐵匠就告訴他,當地作坊掌握的技術多半都是從官辦的冶鐵廠流出的,
但掌握的熟練程度卻往往比冶鐵廠里的官吏還要高——按照皇帝的吩咐,
從上林苑中擴散出來的技術人員到達各地,
都要召集人手廣泛的講解冶鐵知識;可是,
從南陽的情況看,
被重點關照的官吏們興趣寥寥,到現在都只是按部就班,依樣畫葫蘆而已;反倒是附近的商人前呼后擁,
哪怕花錢賄賂,也要千方百計的擠進會場,
聽那些他們一時都未必能夠明白的天書……積極性相差之大,
可以說是天壤之別了。
說難聽點,要不是官辦的冶鐵廠占據了絕對的技術和資金優勢,
要不是商人們膽子小還不敢捋朝廷的虎須,
再讓他們自自在在的發育幾年,
那如此天懸地隔的效率迅速擴散,怕是整個鋼鐵市場的局勢,
都要徹底為之一變了!
當然,
這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冶鐵廠的管理人只是官僚,
官僚當然只會對權力負責。要是天上真有個大爹無時無刻的拎著鞭子猛抽他們也就罷了,如今是天高皇帝遠,
池淺王八多;反正皇帝的欽差一年才來一回,反正來的使者又不是內行高人分不怎么清楚好壞,
那么只要將將就就做個差不多的合格,能夠將局勢湊合著敷衍下去,也就完全能夠應付官僚的良心了。
積極性?創新性?彼此競爭?拜托內卷的人最討厭了,你積極你創新你追求進步了,你讓廣大的同僚怎么辦?再說了創新這玩意兒風險可是不小,你搞冶鐵創新搞失敗了出了洋相,到時候炸了爐子起了火災,這個責任誰來承擔?——總不能是你的上司吧?!
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無過就是功——官場和光同塵的秘訣,你曉得不曉得?
商人可以為了百分之三百的利潤舍生忘死,官僚們對風險可就實在敬而遠之了。這是兩種組織形式所根本決定的,絕非一點鬼蜮伎倆可以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