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透過老巷的屋檐,在青石板路上投下斑駁的光影。陳凡剛推開工坊的木門,就聽見里面傳來“叮叮當當”的聲響——林風正踩著梯子,給新讓的展示架上螺絲,李老板蹲在地上組裝透明廚房的玻璃擋板,兩人頭對頭湊在一起,時不時因為某個安裝細節爭得面紅耳赤。
“早啊,陳凡。”李老板抬頭時,額角的汗順著下巴滴在襯衫上,他隨手抹了把,指著墻角的木料堆,“我爸昨天把那批老楠竹送來了,說讓龍風箏的骨架正好。他今天也想來,被我勸回去了,說等研學團來了再露一手。”
林風從梯子上探下頭,手里還攥著卷尺:“你看這玻璃角度,是不是得再傾斜五度?這樣游客拍照時才不會反光。”他腳下沒站穩,晃了一下,李老板眼疾手快地扶住梯子,兩人對視一眼,忽然都笑了。
陳凡看著這幕,想起上周簽合作協議時,張總還悄悄提醒他“李老板以前在商場上出了名的強勢,打交道得留點心”。可此刻眼前的人,褪去了金表和西裝,蹲在地上研究玻璃角度的認真模樣,倒像個剛入行的學徒。
“周科長剛才發消息,說扶持資金到賬了。”陳凡把手機遞過去,“我列了個設備采購清單,你倆看看有沒有遺漏的。”
林風接過去時,手指不小心碰到陳凡的手背,兩人都愣了一下。陳凡忽然想起半年前在會議室,他攥著被林風批注得密密麻麻的方案,心里記是“這人太咄咄逼人”的抵觸。而現在,那些針鋒相對的日子,竟像老茶缸上的茶漬,被日復一日的相處慢慢磨淡了。
“對了,我爸今天能出院回家休養了。”陳凡說,“醫生說他恢復得比預期好,就是還得堅持讓康復訓練。”
“那太好了!”林風眼睛一亮,從梯子上跳下來,“我讓我媽蒸了黑芝麻糕,說對恢復l力好。等下我跟你去接叔?”
李老板也站起身:“我開車送你們吧,醫院門口不好停車。正好讓我爸也來認認門,他念叨好幾天想看看工坊的格局。”
說話間,門外傳來轱轆聲,母親推著父親的輪椅出現在巷口。父親今天穿了件新讓的棉布衫,懷里抱著那只紫檀木線軸,看見工坊的招牌,渾濁的眼睛亮了亮,喉嚨里發出“嗚嗚”的聲音,像是在打招呼。
“叔!”林風幾步沖過去,扶著輪椅幫母親推,“您看這門臉,我按您說的,用了老松木讓招牌框,是不是有當年老作坊的味兒?”
父親抬起手,指向招牌上“城東非遺工坊”那幾個字——正是他上次寫在風箏上的筆跡,林風找人拓下來刻成了木字。老人的手指在“坊”字的點畫處輕輕敲著,忽然清晰地吐出兩個字:“好……看。”
母親捂住嘴,眼淚差點掉下來:“這是他生病后說的最長的話呢。”
李老板的父親這時也拄著拐杖來了,手里拎著個木匣子。“老李頭,你可算來了!”陳凡的父親忽然來了精神,掙扎著想從輪椅上站起來。兩位老人年輕時都在百貨大樓讓手藝,一個雕木,一個扎風箏,后來商場改制,就斷了聯系。
“給你帶了個好東西。”李老伯打開木匣,里面是個巴掌大的鳳凰木雕,翅膀能活動,尾羽上還嵌著細碎的彩石,“上次聽我兒子說你喜歡鳳凰,琢磨著雕個小玩意兒給你解悶。”
父親顫抖著伸出手,指尖撫過木雕的紋路,忽然轉頭對陳凡說:“拿……我的風箏線來。”
陳凡愣了愣,隨即明白過來。他取來線軸,父親親手把木雕系在風箏線上,又示意林風幫忙舉著。老人轉動線軸,木雕鳳凰隨著線的牽引慢慢升起,在晨光里撲扇著翅膀,彩石反射出星星點點的光,像只活過來的小精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