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
:鵲巢鳩與續命湯
蘇家客廳里,時間像是被凍住了,只有老式掛鐘的秒針在徒勞地“咔噠”作響。
蘇翰文老先生臉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凈凈,比頭頂的銀發還要蒼白。他一只手死死捂著xiong口,另一只手顫抖地扶住門框,才勉強沒有癱軟下去。那雙飽經風霜、透著學者儒雅的眼睛,此刻瞪得滾圓,寫滿了極致的驚駭、荒謬和難以置信,死死盯著門外那個赤足而立、容顏與祠堂畫像幾乎別無二致的女子。
“你……你到底是……”老人的聲音破碎不堪,像是被砂紙磨過。
“朕的名諱,也是你能直呼的?”她——蘇完瓜爾佳·兆惠,曾經的純惠皇貴妃,語氣冰冷,帶著一種刻入骨髓的尊卑威嚴,徑直邁步,如同主人般走進了這間充滿書卷氣和生活痕跡的客廳。赤足踩在光潔的木地板上,無聲,卻每一步都踏碎了蘇翰文搖搖欲墜的認知。
我跟在她身后,像個多余的影子,尷尬又惶恐。
客廳里還有其他人。一個穿著得體、面容姣好但眉宇間帶著幾分精明算計的年輕女人原本正坐在沙發上看手機,此刻也驚得站了起來。還有一個系著圍裙、看起來是保姆的中年婦女從廚房探出頭,張大了嘴巴。
“爺爺!怎么回事?她是誰?”那年輕女人立刻上前扶住搖搖欲墜的蘇翰文,眼神警惕又挑剔地上下打量著兆惠,尤其是在她赤足和那身與周遭格格不入的氣質上停留良久,語氣帶著明顯的不善,“穿成這樣……是哪個劇組的演員跑丟了?還是新型詐騙手段?”
她是蘇翰文的孫女,蘇晚晴。據我路上匆忙看到的資料,她目前在一家金融機構工作,頗有心機,一直試圖撮合她爺爺和一位喪偶的富商老太太,意圖明顯。
兆惠根本懶得看她一眼,仿佛她只是空氣。她的目光掃過客廳,掠過墻上掛著的字畫、博古架上的瓷器、以及蘇翰文書桌上堆積如山的古籍,微微頷首,似乎對這份傳承下來的清貴還算滿意,但隨即又蹙了下眉,顯然嫌此地“逼仄”。
她自顧自地在主位沙發上坐下,姿態優雅天成,仿佛那不是一套普通的布藝沙發,而是紫檀木雕龍刻鳳的寶座。
“朕乏了,備茶?!彼愿溃Z氣理所當然。
蘇晚晴氣得臉都紅了:“你!你這人怎么回事?私闖民宅還擺譜?爺爺,快報警!”
“晚晴!閉嘴!”蘇翰文猛地喘過一口氣,厲聲喝止了孫女。他雖然震驚欲絕,理智告訴他這絕無可能,但對方那身無法作偽的氣度、那與畫像驚人一致的容貌、尤其是那種仿佛源自血脈深處的、無形的威壓,讓他不敢造次。老派學究的骨子里,對某些無法解釋的事物總存著一份敬畏。
他掙扎著,用顫抖的聲音問:“您……您方才說……老祖宗?這……這從何說起?我蘇家祖上確是瓜爾佳氏,但……”
兆惠不耐地打斷他,隨口報出了蘇家早已失傳的滿語老姓、祖輩幾代的名諱、甚至一些只有家族核心成員才可能知曉的、關于祖宅布局和某位祖先身上隱秘胎記的細節!
每一個名字,每一個細節,都像一記重錘,狠狠砸在蘇翰文的心上!他的身體抖得越來越厲害,臉色由白轉青,呼吸驟然急促起來,猛地咳嗽不止,竟似要背過氣去!
“爺爺!爺爺您別激動!”蘇晚晴慌了,連忙給他拍背,又怒視兆惠,“你看你把爺爺氣的!他心臟不好!要是出了事你負得起責任嗎?!”
兆惠看著痛苦咳嗽、氣息奄奄的蘇翰文,眉頭蹙得更緊,那不是擔憂,而是一種被打擾的不悅和……審視。她忽然站起身,走到蘇翰文面前。
“你要干什么?!”蘇晚晴想攔。
兆惠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蘇晚晴的動作瞬間僵住,像是被無形的寒冰凍徹,臉上血色盡褪,眼中只剩下驚恐,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兆惠伸出兩根手指,搭在蘇翰文枯瘦的手腕上。她的指尖冰涼,動作卻帶著一種古老的韻律。片刻后,她松開手,語氣平淡:“憂思過度,心血耗竭,五臟衰微。庸醫之術,吊命罷了,活不過三個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