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萬籟俱寂的幾秒鐘里,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
江昭寧清晰地看到中年城管跪在那里,背脊挺得筆直,深藍色的制服褲子因這突然的跪姿繃緊了褲線,沾上了地面的浮塵。
他臉上沒有表演式的悲情。
只有一種近乎笨拙的誠懇和深切的焦急。
老農仰起布滿溝壑的臉,渾濁的眼睛里蓄滿了難以置信的驚愕,一滴渾濁的老淚毫無預兆地滾落下來,砸在滾燙的柏油路上,瞬間洇開一小片深色。
他那雙死死攥著城管褲腿的手,指頭一根根僵硬地松開,微微顫抖著,懸在半空,仿佛不知該往哪里放。
“陳隊……”人群外圍,一個年輕的協(xié)管員低低喚了一聲,聲音里帶著惶惑。
被稱作陳隊的中年城管沒有回頭,只是定定地看著老農,再次伸出雙手,堅定地扶住了老農的臂彎:“大爺,起來吧,地上燙。”
“咱這就挪車,我推著,您扶著點就行。”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
老農的身體被那股溫和而堅定的力量托扶著,遲疑地、試探地站了起來。
他佝僂的背似乎挺直了一點點,茫然地看了看城管,又看了看周圍黑壓壓的人群。
最后目光落回自己那輛滿載西瓜的三輪車上。
陳隊隨即站起身,沒有絲毫拖泥帶水。
他轉身走到三輪車后,雙手穩(wěn)穩(wěn)地抓住了銹跡斑斑的車斗邊緣,擺好了推車的姿勢,扭頭對老農說:“大爺,您前頭掌著點車把,咱慢慢走,找個好地方。”
黃毛青年這時才像被解了穴道,猛地回過神來,臉上的狂喜早已被一種被愚弄般的惱怒取代。
他眼珠一轉,立刻調整策略,對著手機鏡頭拔高音量,試圖重新點燃氣氛:“家人們看到了嗎?事情有反轉!城管跪了!這波操作666!但該罰還得罰吧?”
“這里面有沒有貓膩?雙擊屏幕……”
然而,他的煽動這次像是撞在了一堵無形的墻上。
圍觀人群沒有如他預期般再次騷動。
幾個原本跟著起哄的年輕人,看著城管推車的背影和老農茫然又帶點感激的側臉,默默收起了手機。
一個提著菜籃子的老太太,用方言低聲嘀咕著:“唉,都不容易啊……”
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開。
氣氛悄然轉變,一種復雜而微妙的情緒在人群中彌漫開來——有驚愕后的釋然,有看戲落空后的無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