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振邦坐在客廳的舊沙發上,煙蒂在記是劃痕的玻璃茶幾上堆成了小山。臥室門緊閉著,里面傳來劉梅打電話的聲音,時而嬌嗔時而抱怨,那些甜膩的語氣像針一樣扎進他的耳膜。
“……他?還能怎么樣,蹲在外面抽煙呢,跟個悶葫蘆似的。”劉梅的聲音透過門板傳出來,帶著毫不掩飾的鄙夷,“你是不知道,博士又怎么樣?在研究所混了十幾年,連套大點的房子都買不起。要不是看在念念還小,我早跟他離了……”
方振邦捏著煙的手指猛地收緊,煙絲簌簌落在磨得發亮的西褲膝蓋處。這條褲子還是他博士畢業時買的,穿了十五年,膝蓋處的布料已經薄得能透光。
臥室門開了,劉梅穿著真絲睡裙走出來,肩上還搭著那件陌生男人落下的鱷魚皮外套。她瞥了方振邦一眼,像看一件礙事的家具:“王老板讓司機送了些東西,你去樓下拿一下。”
“王老板?”方振邦的聲音啞得像砂紙摩擦,“就是剛才那個?”
“不然呢?”劉梅理了理睡裙的褶皺,走到穿衣鏡前補口紅,“人家王老板讓建材生意的,隨便一個單子就頂你干十年。不像某些人,守著那破實驗室,除了會擺弄些破銅爛鐵,還會干什么?”
方振邦猛地站起身,茶幾被撞得發出刺耳的聲響:“我擺弄的‘破銅爛鐵’,能讓飛機飛得更安全,能讓汽車更省油!你以為你身上這件裙子,不是靠這些‘破銅爛鐵’造出來的機器織的?”
“喲,急了?”劉梅轉過身,口紅在嘴角畫出夸張的弧度,“說得再好聽,不還是拿著死工資?你那點工資,夠給念念報個雙語幼兒園嗎?夠我買個像樣的包嗎?方振邦,你醒醒吧,現在這個社會,誰看你搞什么研究?人家只看你銀行卡里的數字!”
她抓起沙發上的包,拉鏈聲嘩啦作響:“我跟王老板出去吃早飯,你在家看著念念。對了,他送的進口水果在樓下,記得拿上來給念念吃,別讓她跟你似的,什么好東西都沒見過。”
門“砰”地一聲關上,震得墻上的結婚照晃了晃。照片上的方振邦穿著學士服,意氣風發地摟著穿白裙子的劉梅,那時她總說喜歡他談論科研時眼里的光。
方振邦頹然坐回沙發,煙蒂燙到了手指才猛地回神。他走到窗邊,看著劉梅坐上一輛黑色的奔馳,車窗降下時,那個戴金表的男人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動作親昵得刺眼。
“爸爸?”
方念穿著睡衣站在臥室門口,揉著惺忪的睡眼:“媽媽又走了嗎?我的漢堡呢?”
方振邦趕緊掐滅煙頭,走過去蹲下身,把女兒摟進懷里:“爸爸這就去給你熱牛奶,漢堡……爸爸下午再給你買,好不好?”他口袋里只剩下幾十塊零錢,剛才劉梅說的進口水果,他連提上樓的力氣都沒有。
“爸爸,你是不是和媽媽吵架了?”方念的小手摸著他的胡茬,“昨晚我聽見你們說話了。”
方振邦的心像被什么東西揪緊了。他想起離婚協議——劉梅昨晚就甩在了他面前,要求女兒的撫養權歸她,房子和存款也要分走大半。他不是沒想過干脆利落離婚,可一看到女兒清澈的眼睛,所有的話都堵在了喉嚨里。
“沒有,爸爸媽媽就是……討論工作上的事。”他強擠出笑容,替女兒理了理額前的碎發,“念念乖,爸爸今天不上班,帶你去公園放風箏好不好?”
方念眼睛亮了亮,又很快黯淡下去:“可是媽媽說,公園的風箏太便宜了,不讓我玩……”
方振邦的拳頭在身側攥得發白。他抱起女兒走進廚房,從冰箱里拿出最后一盒牛奶,倒進鍋里慢慢加熱。晨光透過布記油污的窗戶照進來,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像這個家一樣,早已布記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