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家技術發明獎公示名單貼出來那天,方振邦正在給母親煎藥。砂鍋在煤氣灶上咕嘟作響,藥香混著油煙味彌漫在狹小的廚房,他盯著鍋底跳動的火苗,眼神空得像蒙了層灰。
手機在圍裙口袋里震動,是研究所通事發來的照片。紅色公示欄上,“張建軍”三個字刺眼地排在首位,項目名稱寫著“新型鈦合金強化技術研發與應用”,備注里那句“核心成果源自本所自主研發”,像一把鈍刀,慢慢割著他的神經。
他關掉火,走到客廳。茶幾上堆著母親的病歷和繳費單,最新那張顯示還欠醫院三萬七。旁邊放著他的工作證,職務一欄印著“材料研發室正科級主任”——這個“正科級”,他已經當了八年。
八年里,他主導研發三項核心專利,兩次幫張建軍評上先進,自已卻連個副處級待遇都沒混上。這次的國家級獎項,原本是他最后的指望,現在也成了泡影。
“爸,我餓了。”方念抱著書包站在門口,校服上沾著墨水漬。小姑娘看他臉色不對,小聲問,“奶奶的病……好點了嗎?”
方振邦摸了摸女兒的頭,聲音啞得厲害:“快好了,爸爸給你煮面條。”他打開冰箱,里面只有半顆蔫了的白菜和兩包掛面——這是父女倆這個星期的口糧。
正煮著面,門被鑰匙擰開了。劉梅拎著行李箱走進來,香水味沖散了屋里的藥味。她把一份文件摔在茶幾上,發出“啪”的一聲響。
“方振邦,簽字吧。”她的語氣像在談論天氣,“離婚協議我擬好了,房子歸我,存款一人一半。念念……你帶著。”
方振邦手里的面條勺“哐當”掉在鍋里:“你說什么?念念是你女兒!”
“我馬上要跟王總去深圳發展,帶個孩子不方便。”劉梅攏了攏燙卷的頭發,眼神掃過廚房,“再說了,你一個月掙那點錢,連自已都養不活,我把房子留給你,夠仁至義盡了。”
“房子是婚后財產!我媽還在住院,你這時侯跟我談離婚?”方振邦的聲音發顫,“你要走可以,財產必須重新分!至少留夠我媽治病的錢!”
“治病?”劉梅嗤笑一聲,“你媽那病就是個無底洞,我可不想被拖垮。方振邦,別給臉不要臉,要么簽字,要么法庭見。到時侯我讓法官看看,你一個正科級小職員,拿什么跟我爭?”
她轉身進臥室收拾東西,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聲音,像在敲方振邦的心。方念嚇得躲在他身后,小手緊緊攥著他的衣角:“爸爸,媽媽是不是不要我們了?”
方振邦蹲下身抱住女兒,喉嚨像被堵住了,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窗外的天漸漸黑了,路燈的光透過窗戶照進來,在地板上投下長長的影子,像他此刻的絕望。
,看到他,假惺惺地問:“小方,伯母好點了?有困難跟所里說啊,別客氣。”
“張所,能借我點錢嗎?我媽急需手術費。”方振邦放下所有尊嚴,聲音帶著哀求。
“借錢?”張建軍的笑容僵了一下,隨即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是我說你,小方,讓人要懂得規劃。你看你,工作這么多年還是正科級,連點積蓄都沒有,這可不行啊。所里經費也緊張,愛莫能助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