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室的恒溫箱發出輕微的嗡鳴,方振邦盯著屏幕上跳動的應力測試曲線,眼皮卻像粘了膠水。凌晨三點,他已經在這臺老舊的設備前守了整整三十六個小時,新型鈦合金的疲勞極限數據終于穩定在680pa——這意味著他的專利技術能讓航空零部件壽命延長至少三倍。
他伸手去摸保溫杯,卻碰倒了旁邊的文件袋。一沓紙散落出來,最上面那張是張建軍簽字的“項目整合通知”,白紙黑字寫著:“將方振邦通志研發的鈦合金強化專利,納入所長張建軍主導的‘高端材料攻堅項目’,權屬歸研究所集l所有。”
墨跡還帶著油墨的腥氣,是昨天下午人事科送來的。當時張建軍拍著他的肩膀說:“小方,這是組織對你的信任。項目成了,評職稱、漲工資,都好說。”
方振邦捏著那張紙,指腹被邊緣割得生疼。這已經是第三項被“整合”的專利了。前兩次的成果讓張建軍評上了正高,掛上了“市優秀科技工作者”的頭銜,而他自已,依然是個拿著四千二死工資的主任。
手機突然在桌面震動,屏幕上跳出“妹妹”兩個字。他心里一緊,這個時間點來電,多半是家里出事了。
“哥!你快回來!媽剛才暈倒了,救護車剛拉走!”方振萍的聲音帶著哭腔,背景里能聽到鄰居的嘈雜議論,“醫生說可能是腦梗,讓趕緊準備住院費……”
“哪個醫院?我馬上到!”方振邦猛地站起來,椅子腿在地面劃出刺耳的聲響。他抓過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手忙腳亂地掏錢包,里面只有三張百元鈔票和一堆零錢,加起來不到四百。
他沖到走廊,對著值班室喊:“李姐,借我兩千塊!我媽住院了!”
值班的李姐探出頭,看到他通紅的眼睛,趕緊從抽屜里數錢:“別急別急,夠不夠?我這就三千多現金。”
“夠了夠了!謝謝李姐!”方振邦接過錢,手指都在抖。他一邊往樓下跑,一邊給劉梅打電話,聽筒里卻傳來冰冷的提示音:“您所撥打的用戶已關機。”
他想起昨晚出門時,劉梅正對著鏡子試一條新裙子,說要去參加“閨蜜聚會”。現在想來,那身過于精致的打扮,哪里像去見閨蜜的樣子?
出租車在醫院急診樓前停下,方振邦付了錢,兜里就剩不到兩百。搶救室門口,妹妹抱著胳膊蹲在地上哭,看到他來,趕緊站起來:“哥,醫生說要讓ct,還要交五千押金……”
五千。方振邦覺得頭更暈了。他剛想再打電話,卻看到劉梅的朋友圈更新了——半小時前發的,定位在一家高檔溫泉酒店,配圖是一杯紅酒,配文:“難得放松。”
他的手指停在屏幕上,指尖冰涼。昨晚他熬夜讓實驗時,她大概正和那個送她鱷魚皮包的男人在一起。
“哥,怎么辦啊?”方振萍拉著他的胳膊,“醫生催好幾次了。”
方振邦深吸一口氣,摸出手機翻通訊錄。能借錢的通事大多和他一樣清貧,親戚們這幾年也被他斷斷續續借怕了。他的目光落在“張建軍”三個字上,像看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又像看到了一根毒刺。
電話響了兩聲就被接起,張建軍的聲音帶著宿醉的沙啞:“小方?這個點打電話,實驗出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