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三伏天,磚瓦砌的灶房里熱氣蒸騰,柴火灶噼里啪啦地炸起火星子,一口大鐵鍋被燒得通紅,油一下鍋就熱得冒煙。
灶臺前一道俐落的身影正一邊揮著鍋鏟沖某處大喊,另一邊單手往鍋里打了兩個雞蛋。
“滋啦——”澄黃心兒的土雞蛋被熱油炸得焦香冒泡,聒噪的蟬鳴持續(xù)沉悶地響著,讓空氣中的悶熱更上一層臺階。
夏日葵高舉起鍋鏟指向罪魁禍首——碗柜頂上那只居高臨下的雀貓,大聲威脅道:“你再不把那只煩死人的蟬吐出來,我現(xiàn)在就去掰你的嘴!”貓是不會被人類支配的。
被點名的生物云淡風輕地伸了個懶腰,弓起背抖了抖一身雜灰的毛,一步三跳下了地,銜著蟬走遠了。
被如此無視,夏日葵嘖了一聲,憋悶的氣焰迅速轉(zhuǎn)變成踢狗效應:“一窮,二白,你倆站遠點!小心給尾巴燎著了。
”她左右腳兩邊的兩只土狗各挨了一腳輕踢,流著口水不情不愿地往旁邊挪了兩步———也僅限兩步而已,因為大鍋里實在是太香了。
茶油爆香的溏心蛋流著澄黃的心兒,沸騰著的手工掛面根根分明,再澆上一碗昨夜剩的辣椒炒肉臊子,螺絲椒上凝固的菜油入湯即化,染得雪白的掛面金黃誘人……最后撒上一把蔥花香菜,出鍋!夏日葵拈著搪瓷碗的沿兒快步奔向堂屋,趁著手指還未染上熱意,迅速將碗放在了桌面上。
“哇噻,噴香!”勾人的香氣不斷飄進鼻腔,叫人食指大動。
夏日葵雙眼晶亮地大贊一句,顧不上燙破舌頭的風險,迅速夾起一大筷子面送進嘴里,燙得她一邊哈氣一邊咬斷……一日之計在于晨,美好的早晨就需要一頓熱乎乎的早餐開啟。
三兩掛面下肚,胃里溫溫熱熱的舒服,夏日葵擦了擦額角的汗,端起手邊的搪瓷水杯一飲而盡,把嘴一抹,喊口號似地自言自語:“面條要吃燙燙的,女人要做壯壯的!”正是秉持著這樣的思想,夏日葵從小到大一頓能吃三碗飯,最愛肉蛋奶,最終長成了一米七五的高個兒。
經(jīng)年的鄉(xiāng)下生活賜予她小麥色的健康肌膚,良好的鍛煉習慣讓她四肢修長且肌肉流暢緊致,能長跑能扛重,一般的農(nóng)活更是不在話下。
檢查好今天下地要帶的東西,夏日葵把戴舊的草帽往脖子上一系,靈巧的小指勾起三輪車的鑰匙,回頭沖著堂屋正中黑白遺像上兩位和藹的老人揮了揮手:“爺爺奶奶,我出門啦!”隨著沉重的院門落鎖,三輪車發(fā)動時的轟鳴噪聲逐漸遠去,車輪一路掀起塵土飛揚,載著朝陽和晨露駛向遠處的青丘田野。
到地里時,周圍幾畝地里都沒見著其他人,估摸著是今天實在熱得惱人,即使是最勤勞的農(nóng)民,也想賴在涼爽的空調(diào)房里偷得浮生半日閑。
清早氣溫還沒開始爬升,尚有一絲涼意。
即使是這樣,夏日葵的后背也已然汗shi了大半。
她將磨得破舊的草帽扣到腦袋上遮陽,一條粗黑的麻花辮被盤在曬紅的脖子上,小麥色的頸窩盈著汗珠,在晨光的照耀下閃閃發(fā)光。
她圍著田埂慢悠悠轉(zhuǎn)了一圈,察看昨夜雨露滋潤下的土質(zhì)。
走到田角時,余光瞥見一小塊麥稈,像被輕柔地壓過,卻并不凌亂——更像被某種東西卷起再放下,形狀隱約成了一個不規(guī)則的弧度。
她蹲下去撫了撫,被夜露浸shi的稈葉柔軟,順手撥開底下的泥土,松軟shi潤,并沒有什么異常。
今天的任務不多,二伏時起壟下種的白菜長勢喜人,當時卯足了勁深翻土地施足了底肥,今天只需要追施些復合肥。
一個人干活就是累些、慢些,不過夏日葵是個細致的人,她耐心地施著肥,努力不餓著任何一棵小白菜,嘴里哼著輕松的小調(diào),在心里默默祈禱著白菜快長快長!臨近午時,太陽逐漸變得毒辣,空氣中依稀可見因高溫導致的氣體扭曲。
彎腰時的汗水順著脊背流入細長的脖頸,夏日葵連忙用脖子上掛著的毛巾去擦,防止汗再浸進眼睛里。
“……幸福的生活從哪里來,要靠勞動來創(chuàng)造——勞動的創(chuàng)造最~光~榮!”她哼哼著歌,弓著腰慢慢后退著給最后一壟白菜澆肥料。
這畝地的邊緣有一株白柳,蟬最喜歡棲落在上邊兒,越是靠近了越是震天響的聒噪蟬叫。
就剩最后三、四顆白菜了,夏日葵低下頭加快了速度,干脆一氣呵成澆了這塊兒,她邁開大步往后一退——沒成想左腳沒有落在結(jié)實的黃土上,反而猝不及防地踩著個軟乎的東西。
“——哎!”夏日葵發(fā)出一聲驚叫,右腳一崴一屁股跌坐在了泥地里,好死不死還正壓倒了棵白菜……來不及心疼她的小白菜,她趕忙爬起身去查看那有著詭異腳感的東西——只見一截勁瘦蒼白的手臂,腕骨處覆滿了黑泥,被半埋在土里。
“啊啊啊啊啊啊——”田梗深處再次爆發(fā)出一聲尖叫。
夏日葵有個不為人知的愛好,她愛看驚悚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