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淳安點頭,將柴刀別回腰間,從隨身的麂皮腰包里抽出一把造型古樸的短刀,五指握住刀背,就著林間漏下的天光端詳刃口,片刻后,回頭招呼那敦實少年,“帶旺,過來,我教你給野物剝皮。”
“來啦。”李帶旺相當聽話。
陳淳安手上動作利落,即便往后不當獵戶,做一位庖宰匠人手藝也綽綽有余。
“這野物一旦斷了氣,里頭的臟器就開始敗壞了。尤其是腸肚,腐得最快,若不及時取出,不過兩個時辰就能染壞整副肉。血水積在腔子里,悶著熱氣,更是加速腐壞。”刀尖輕巧一挑,精準避開膽囊,“小心別戳破這苦膽,膽汁沾肉上,任你怎么沖洗都去不掉那苦味。肺腑、腸肚這些,處理繁瑣,在家里還好說,在山里,要么深埋,要么扔遠些,免得引來其他猛獸。”
撥皮分割,刀刃緊貼皮肉游走,“剝皮要順勢而為,逆著毛囊容易破皮,皮子就不完整了。這豪豬皮厚,勉強能做些小物件,但價值不高,不如好好取肉。”
少年圓臉繃緊,一件一件認真記在心里。
將一塊塊肉塊用寬大葉片包好,擂進背簍,又將周圍血跡用土塊石礫盡數(shù)掩埋,將血腥氣減至最少,確保明面上看不出破綻,四人重新起程。
隊伍隊形沒變,只是李帶旺顯得有些心不在焉,看著身前那個壯碩背影,少年幾次抬頭,似乎有話想講,卻還是又將頭低了下去。
在他身旁一直緊盯周圍的草鞋漢子,無意間注意到少年的異常,胳膊肘輕輕懟了懟他側腰,輕聲問:“有話想問你陳叔?”
李帶旺見陳淳安聞聲回頭,瞇成一條縫的小眼睛左右轉了轉,滿臉為難。爹說過,出門在外需得多做事少說話,要學會看人眼色。除非是要緊事或關乎大伙兒的,其他閑事莫要給人添麻煩。他想問的顯然不合規(guī)矩,這才躊躇不定。
“沒…沒事。”李帶旺擺擺手。
陳淳安跟自家那沉默寡言的大兒子打交道多年,自然一眼看出了對方藏了心事,走到少年身邊,摟過他的肩膀,笑問:“有事瞞著我?”
李帶旺連稱沒有,見陳淳安一副“你看我信不信”的樣子,只好道:“陳叔,這個豪豬肉要是拉到縣里去賣,一斤要多少錢?”
“豪豬啊,別指望賣大價錢,這東西腥氣重,肉質又柴,就算拿大料腌鹵,最多也只是蓋上那股味道,很難徹底祛除。縣里那些人吃慣了家養(yǎng)豬的老餮,手藝差些的灶頭師傅可伺候不來,自然鮮有人問津,價格也只比山雞野兔多出一斤十幾文,你要是想要,等晚上得空,我給你拿松針草藥熏上些肉干,味道能好些,你可以提到縣里支個攤子賣著試試。”
李帶旺擺擺手,繼續(xù)說道:“不用不用,謝謝陳叔。嗯,我是想……我爹給村里人修鋤頭,打鐵鍬,一年到頭也掙不到二兩銀子,可我爹給我說,上次你來我家打箭頭,給的銅錢起碼多了十幾枚,你一定是有錢人,我聽我娘說過有錢人一定見過大世面,陳叔,你能不能教教我怎么掙錢,最好還又多又快。”
陳淳安神色如常,“怎么突然想掙錢?”
一旁不說蛇鼠一窩,但也跟著大哥耳濡目染許久的草鞋漢子,幽幽道:“有啥突然的?小胖子今年快十五了,按村里習俗,轉眼就到說親的年紀。我看八成是相中了哪家姑娘,急著攢聘禮呢。”
李帶旺頓時漲紅了臉。
瞧見估計沒被說中,也八九不離十的少年,陳淳安打趣道:“你先說看上了誰家的閨女,我再考慮要不要告訴你。”
李帶旺咽口唾沫,支支吾吾半天,才慢吞吞地吐出三個字:“周姨家的……周芷。”
陳淳安摸著下巴,仔細回想。那女孩只有個粗略印象,那個被村里光棍漢子茶余飯后老念叨起的“俏寡婦”周氏,膝下一兒一女,小兒子周寧尚在總角,生得俊俏;女兒周芷娉娉裊裊,也到了豆蔻年紀,除了說話有些結巴外,清秀模樣算得上村里數(shù)一數(shù)二的俏麗胚子,若不是周氏放話太過駭人,說什么要娶自家閨女可以,要不拿上十兩黃金當禮錢,要不就請個大夫治好周芷的結巴,提親的門檻早被踏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