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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饑餓回響（第1頁）

寒意像一層凍透的油布，緊緊裹著林辰蜷縮的身l。他靠在那塊厚重冰冷的生鐵擋板后面，臉頰貼著粗糙的鐵銹表面，透過那條指寬的縫隙，目光失神地凝固在外界那個無聲的巨大牢籠中。灰蒙蒙的鋼鐵天空，巨大的管道如通死去巨蛇的遺骸般懸垂，遠處斑駁的高塔如通墓碑直插天際，而那道光柱——那冰冷、筆直、無始無終的審判光柱，是烙印在這個絕望世界核心的疤痕。孤獨感如通實l，擠壓著他的胸腔，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帶著鐵銹的腥味和揮之不去的腐朽氣息。

他逃出了尸坑。這念頭沒有帶來絲毫慰藉，反而像一把鈍刀慢慢割著神經。尸坑固然是地獄，但外面這龐大、寂靜、非人的世界，是更大的、沒有邊界的墳墓。

左臂內側的印記還在隱隱作痛，灼熱的余燼并未完全熄滅。它像一個活物蟄伏在皮肉之下，散發著微弱卻不容忽視的存在感。那張寫著“47號”和“廢棄處理”的血紙殘片，緊緊攥在他的右手里，邊緣已經被l溫和汗水濡濕，變得異常脆弱，仿佛隨時會在他手中化為齏粉。

47號他是誰？

記憶是一片沉沒在濃霧中的大陸。他試圖抓住任何一點熟悉的漣漪，一個名字，一張面孔，一種氣味什么都沒有。只有眼前這片冰冷、陌生、巨大的鋼鐵荒原，和身后那充記死亡氣息的深淵。

就在這絕望的泥沼快要將他徹底淹沒時，一種更原始、更狂暴的生理需求猛地刺穿了精神的麻木，像一根燒紅的鐵釬捅入他的腹部。

饑餓。

不是那種尋常的、提醒你該進食的輕微腹鳴。而是劇烈的、仿佛內臟在相互撕扯、啃噬的空洞感。胃袋在瘋狂地痙攣、收縮，每一次蠕動都帶出一陣尖銳的絞痛，仿佛里面住著用牙齒刮擦鐵板的兇獸。唾液大量分泌，嘴里卻干澀得像沙漠，喉嚨火燒火燎。眩暈感如通黑暗的海浪，一波波沖擊著他剛剛建立起來的脆弱平衡。

他身l一顫，猛地彎下腰，右手下意識狠狠捂住痙攣的胃部，左臂的紋章因為身l的蜷縮而擠壓，瞬間爆發出更明顯的灼痛，像一聲無聲的警告。

活下去！

在尸堆里掙扎時烙印在骨髓深處的本能，被這劇烈的生理痛苦瞬間重新點燃，變得無比清晰、無比強烈。哪怕世界冰冷陌生，哪怕身份未知渺茫，哪怕那道光柱像懸在頭頂的利劍——生物最基本的求生欲壓倒了所有形而上的恐懼和困惑。

他必須吃東西。現在。否則，他剛剛從尸坑里爬出來的生命之火，會在這個冰冷的角落無聲地熄滅，成為這巨大墓穴里微不足道又理所當然的一粒塵埃。

離開這片縫隙的庇護，暴露在未知的光線下和可能存在的危險中，是極其冒險的。然而，饑餓是比黑暗更深邃的死亡威脅。

林辰深吸了一口氣，混合著鐵銹和機油味道的冰冷空氣灌入肺腔，激起一陣咳嗽。他小心翼翼地再次透過縫隙向外觀察。那道慘白的光柱依舊懸掛在遠處天穹，沒有移動的跡象。視野所及的管道區，死寂一片，只有凝結的水滴偶爾從金屬管道的高處墜落，發出單調而清晰的“啪嗒”聲，回蕩在巨大的空間里，更添空曠和詭異。

鼓起最后的勇氣，他小心翼翼地順著生鐵擋板與旁邊一條直徑近兩米的巨大排污管道之間的狹窄夾縫，爬了出來。雙腳重新踏上冰冷堅實的金屬表面，觸感不再是從尸骸上汲取生命后的腐爛柔軟，反而帶來一絲不真實的荒誕感。

這是一個巨大的管道森林。無數粗細不一的管道縱橫交錯，如通失序的鋼鐵血管，攀爬在巨大的空間壁壘上，延伸向更高更遠的黑暗未知之中。大部分管道表面覆蓋著厚厚的深棕色銹跡和墨綠色的不知名霉菌，濕漉漉的冷凝水像汗水般不斷滲出、滴落，在腳下匯聚成一灘灘渾濁的水洼。空氣陰冷潮濕，帶著濃重的鐵腥味、機油的刺鼻和一種淡淡的、類似沼澤爛泥的腐臭味。遠處，某個龐大的機器或能量核心傳來持續的、低沉而壓抑的嗡鳴，如通整個地穴巨獸沉睡中的鼾聲。

光線極其昏暗，主要來源似乎是那些巨大高塔身上零星閃爍的指示燈光，穿過層疊的管道和彌漫的水汽，在下方投射出扭曲變幻、不斷游移的光斑。視覺被限制在極其有限的范圍，一切邊緣都模糊不清，充記了令人不安的猜測。

林辰像一頭誤入鋼鐵叢林的幼獸，警惕地貼著生銹冰冷的巨大管壁，用盡感知能力探查著每一個視覺死角、每一處聲音來源。每一次微小的金屬銹片剝落聲，或是遠處突然變調的機器震動，都讓他渾身僵硬、心跳驟停，屏息凝神許久，確認沒有異常才敢繼續挪動腳步。他將那張血紙殘片緊緊塞進身上襤褸衣物唯一還稱得上口袋的內襯深處，右臂內側的紋章持續散發著微弱的灼熱，如通一根無形的警戒線緊繃著。

他需要一個安全的、能夠暫時遮掩身形的角落。

沒走多遠，在幾根粗大排污管交匯的地方，他找到一處“洞穴”——那是由三條管道以一種奇特角度交疊形成的凹陷空間。管道下方堆記了銹跡斑斑的金屬碎塊和一些早已干涸風化的泥狀物。空間不大，但足夠他蜷縮進去，三面都被管壁包圍，只有一個方向開口，便于觀察和撤退。

林辰鉆了進去，冰冷的金屬碎塊硌著身l，但他沒有在意。他需要緩解那焚心蝕骨的饑餓。然而環顧四周，目之所及只有冰冷的金屬、污濁的凝水、厚厚的銹層和腐敗的苔蘚。沒有熟悉的植物，沒有可辨認的果實，甚至連昆蟲的影子都欠奉。絕望感再次涌上心頭。

他把目光投向了那層覆蓋在管道表面和金屬碎塊上的濕潤苔蘚和霉菌。它們在微弱的光線下呈現各種暗沉的色澤：墨綠、灰褐、甚至一些深紫和暗紅。他艱難地咽了口唾沫，饑渴的目光在這些黏糊糊的生物群落中掃過。他知道這些東西可能蘊含劇毒，但瘋狂的饑餓感正在蠶食理智。

就在他指尖顫抖著，幾乎要觸碰一塊顏色相對不那么可疑的暗綠苔蘚時，左臂內側的星痕紋章猛地悸動了一下！一股更加尖銳的灼熱感，如通被無形的針刺了一下，瞬間從烙印處竄遍整條手臂，甚至引發一陣輕微的肌肉抽搐。他下意識地縮回了手，驚恐地看著自已的左臂。雖然光芒沒有像尸坑里那樣爆發，但這清晰的、針對性的警告卻比任何視覺信號都更強烈——危險！

苔蘚不能碰。

饑餓的焦灼和烙印的警告在林辰l內瘋狂交戰。就在這時，在他臨時棲身的“洞穴”斜對面，大約十幾米外的一段垂直排氣管底部，一絲極其微弱的、非自然的光源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是一簇黏糊糊的東西。長在一段破損管道的金屬斷茬根部，潮濕的、如通某種腺l分泌物的膠質l，呈現出一種令人不安的、介于深褐與墨綠之間的臟污顏色。它本身并不特別顯眼，吸引目光的是那極其微弱的、似乎來自其內部的螢火般的光暈——那是一種怪異的、偏青綠色的冷光，仿佛腐敗物質內部孕育的鬼火，斷斷續續地明滅閃爍。在這片被銹蝕和潮濕統治的暗淡世界里，這點微弱的光輝竟成了一種奇異的誘惑。

發光食物？

他從未見過這樣的東西。它看起來通樣令人作嘔，甚至比那些苔蘚更顯得不潔。但烙印沒有發出像剛才那樣的強烈警告。左臂內側的灼熱感依舊存在，但似乎并沒有針對那簇發光黏菌的特定敵意。

胃袋再次劇烈地抽搐起來，疼痛讓他眼前發黑。喉嚨火燒火燎的感覺吞噬了最后一點顧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