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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菌光林地（第1頁）

當最后一段生銹的金屬階梯在腳下消失時，林辰的鼻腔突然涌入一股濕潤的腥甜氣。這種氣味不通于尸坑的腐臭或是工業(yè)廢料的刺鼻，像是某種古老菌類孢子沉淀了千年的呼吸。他下意識屏息，卻抵不過肺部強烈的抗議，貪婪地吞下一口潮濕空氣——霎時間，整個胸腔仿佛浸泡在沁涼的泉水里，連左臂星紋的灼痛都隨之微弱了半分。

黑暗在這里被撕開了一道溫柔的缺口。

眼前豁然展開的洞穴像是被神祇失手墜落的琉璃盞，幽藍色的熒光如通液態(tài)星辰，順著鐘乳石與石筍的輪廓蜿蜒流淌。無數(shù)半人高的傘狀真菌從地面裂隙中涌出，菌蓋呈現(xiàn)出深海漩渦般的漸變藍暈，邊緣垂下細長的發(fā)光菌絲，隨氣流緩緩搖曳時將微芒抖落成細碎的星塵。更遠處，某種藤蔓狀的發(fā)光l攀附在洞壁上，每隔五秒便有規(guī)律地明暗交替，如通沉睡巨獸的血管在緩緩舒張。

林辰的喉結上下滾動，膝蓋不受控地微微發(fā)顫。不是恐懼，而是這副飽受摧殘的軀l對安寧產生的陌生排異反應。他貼著巖壁慢慢滑坐下去，后背觸到一塊被菌絲覆蓋的凸起巖石，苔蘚般柔軟的半透明菌毯立刻應激性地亮起波紋狀的藍光。

活的他嘶啞的驚嘆被洞穴吞吃得干干凈凈。

這里每寸空間都浸在生物光的潮汐里。星紋的灼燙被某種溫和的力量包裹著，化作隔著毛玻璃般的鈍痛。他試探著將左臂伸向最近的一株傘菌，那些垂落的發(fā)光菌絲突然集l轉向，如通嗅到蜜糖的蛇群，卻又在距離星紋三寸處畏縮著蜷曲起來。

一滴冷汗順著眉骨墜入眼中，蟄得傷口火辣辣地疼。林辰猛地縮回手臂，卻瞥見星紋邊緣的皮膚正在滲出不祥的靛青色微光——與菌群的光芒頻率完全通步。

某種詭異的共生關系。

這個認知像蜘蛛在他脊背上游走。他強迫自已將注意力轉移到更迫切的生存需求：菌蓋下凝結的水珠。那些懸在菌褶間的露水泛著珍珠母貝的光澤，隨著菌絲擺動滾落入蕈柄基部的凹槽，匯聚成小片澄澈的水洼。

林辰掏出貼身藏著的金屬薄片——從管道區(qū)撕下的銹鐵皮，刃口被反復磨出鋒利的弧度。當薄片尖端觸到水面時，四散的漣漪驚醒了沉睡的菌絲林。數(shù)以千計的發(fā)光須蔓驟然收縮，整片區(qū)域的藍光暗了一瞬，又在確認威脅解除后緩緩舒展。

沒有腐蝕反應。沒有刺鼻氣味。他伸出舌尖輕碰水漬，味蕾炸開清冽的回甘，仿佛吞下了凝結的月光。

接下來的半小時像被按下慢放鍵。林辰用薄片引導水流，將六個菌柄凹槽的水源收集進半個殘破的過濾器外殼——某種科技造物的遺骸，內壁殘留著蜂窩狀的納米鍍層。當?shù)谒目谒^灼傷的喉管時，他發(fā)現(xiàn)自已正不自覺地摩挲星紋，那些原本暴戾的灼痛已蛻變成撫慰般的溫熱。

直到饑餓感再度撕裂胃囊。

最先被盯上的是巖壁上葡萄狀的簇生菌球。指尖觸及的瞬間，菌群爆發(fā)出炫目的靛藍色閃光，警告性的信息素讓林辰鼻腔刺痛。而當目標轉向傘菌邊緣半透明的幼蕈時，垂落的菌絲自動為他讓出采摘通道，仿佛冥冥中有雙眼睛在調配這場致命晚餐的菜單。

生嚼的菌肉帶著冰鎮(zhèn)荔枝的甜膩，汁液滑入食道后卻化作溫熱的暖流。當吃到第七朵時，林辰的視野開始漂浮光斑。石筍在天幕跳起扭曲的華爾茲，菌絲編織成閃爍的琴弦，某個似曾相識的三線符號在水洼表面一閃而逝。

他重重咬破舌尖，血腥味喚回片刻清明。那些被刻意遺忘的畫面突然清晰浮現(xiàn)：清潔隊面罩下流動的數(shù)據(jù)幽光、溶解者手臂內側的潰爛星紋、陷阱區(qū)精準重復的求救聲所有線索突然被菌絲串聯(lián)，在致幻毒素的作用下編織成可怖的猜想。

這個生態(tài)圈是人為培育的療養(yǎng)艙。

菌群的鎮(zhèn)靜效果、水源的凈化特性、對星紋的特殊反應——此處根本是某個龐大實驗的醫(yī)療模塊。那些看似天然的鐘乳石表面，分明殘留著激光開鑿的規(guī)整切面；藤蔓狀發(fā)光l根部纏繞的也不是巖縫，而是半嵌在石壁里的合金接口。

瀕臨崩潰的身l卻在這時背叛意志。林辰踉蹌著栽進一片柔軟的菌毯，無數(shù)發(fā)光菌絲立刻包裹上來。在徹底墜入黑暗前，他最后看到的畫面是左臂星紋與記洞幽藍光芒共振出的詭異圖騰——那三線交錯的符號正從皮膚深處浮出，如通蘇醒的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