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家不是備受排擠的漢人南人,而是正經(jīng)的唐兀貴族,府邸之中自然富麗堂皇到了極點(diǎn)。入府后不久,便有人捉了福信的長子福治來,將其押在孟開平面前請功。
孟開平見了那男子卻不甚在意,只問道:“你三弟福晟現(xiàn)在何處?”
福治被麻繩捆得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強(qiáng)壓著跪在地上。他望著眾人手中滴血的兵刃,知曉大勢已去,便心如死灰道:“他……在仰希閣中。”
孟開平提著刀大步而去。
見到福晟前,孟開平尚以為自己氣量足夠,絕不會因私怨遮心。然而,他很快便明白自己錯了,大錯特錯。
少年生得實(shí)在太好。墨發(fā)朱唇,眉目似霜,皎如玉樹臨風(fēng)前。世人皆道福三公子姿容無雙,見之難忘,今日一見的確不負(fù)盛名。
浩渺書海中,他身著一襲月白衣衫,望著闖入閣中的叛軍,清清冷冷地一瞥。
那一瞥,竟教孟開平無端覺得自己低了他一頭。
福晟分明看見了叛軍手中染血的利刃,絲毫不懼也不退,面不改色斥道:“爾等逆賊,天道難容!吾父雖去,然吾一息尚存,絕不允爾等玷污此地!”
說罷,他將案上的燭臺摔在地上,一縷火光霎時沖天躍起。
那火燃得太快太烈,因事先被人潑過了油,幾乎眨眼功夫便順梁而上,蔓延到了整間書閣。福晟靜靜立在原處,望著眼前彌漫的熾熱火光,嘴角噙笑。
原來他已下定決心自焚于此。
孟開平猜出閣中有古怪,當(dāng)下便一個箭步?jīng)_入火海。終究,福晟被強(qiáng)拉了出來,然而他的目的已經(jīng)達(dá)到了。
少年癡狂朗笑道:“廝殺數(shù)月又如何?你們得到的不過是一座空城罷了!”
果然如此,這金陵城乃是南方軍政要地,福信事先將一切機(jī)密的文書信件都藏在了此處。如今全被他兒子一把火燒光了。
孟開平面色陰沉,他壓不住戾氣一腳將福晟踹在地上,而后吩咐手下道:“去,將他屋里的物件都搬出來。”
曹遠(yuǎn)見狀也道:“這小子是福信嫡子,且留著他,我自有用處。”
搜檢時,福晟始終面色如常。唯獨(dú)打開其中一只箱籠前,他身子微動了動,似乎想沖上來阻攔。
孟開平眼尖,當(dāng)即令人押住他,而后親自打開了那只箱籠。
里面收拾得十分整齊,所裝之物也一目了然——幾摞分類理好的書冊信箋,以及一軸畫卷。孟開平猶豫片刻,俯身先欲拿起那畫卷,福晟在他背后冷冷開口道:“無用之舉,此處沒有你們想要的東西。”
此地?zé)o銀三百兩。孟開平并不理會他,兩手各執(zhí)一端扯開了畫。
外頭一片尸山血海,府內(nèi)也是劍拔弩張。男人們已然殺紅了眼,滿心都充斥著權(quán)與欲,可待此畫卷徐徐展開于前,眾人都不由愣了一瞬。
曹遠(yuǎn)皺眉湊上來瞧了一眼,也是滿臉驚詫,旋即笑道:“還以為是什么布防圖,原來是福公子珍藏的美人圖啊!”
眾人皆哄堂大笑,唯獨(dú)孟開平不笑也不語。
畫上少女容色清麗,眉眼含笑,驚鴻照影間恍若天宮仙子。她纖手輕執(zhí)團(tuán)扇,身后則有萬千繁花相簇,端得是一幅富貴錦繡圖。
孟開平怔怔望著她,良久,只覺得魂魄都快被勾去似的。他甚至屏住了呼吸,唯恐驚擾畫中之人。
福晟見男人久久不肯放下手中畫像,心中暗恨。然而,孟開平盯著畫像末處的落款,看了又看,突然問道:“畫上何人?姓甚名誰?”
福晟不答,孟開平抬步行至他面前,威脅道:“你不肯說,我便殺光你府中諸人。”
聞言,福晟面色一變。他猶豫片刻,方才咬著牙道:“此乃吾妻之像,爾等賤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