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郭天敘與張天佑督兵再攻金陵。至城,陳埜先叛逃,先殺郭天敘,后擒張天佑獻于福信,福信亦殺之。
一招不慎,二帥俱沒,諸將遂奉齊元興為都元帥。人皆服悅。
陳埜先被孟開平擒住時,目眥欲裂。
他不曉得自己究竟是怎樣落入圈套的,明明正乘勝追襲紅巾軍殘兵,卻不妨從山林里竄出一隊精銳來。
這群人宛如神兵天降,不僅毫無頹勢,反而頃刻便將他身側親衛殺得四散潰逃。顯然是有備而來。
“候爾良久。”少年提槍,微微噙笑,“陳將軍,止步罷。”
陳埜先認得他。這小郎君是齊元興帳下一員驍將,年歲輕,槍法好,平日甚少言語。
“不想栽在你手。”陳埜先咬牙恨罵道,“狗娘養的齊元興!假仁假義,真個好謀算!借我的刀滅了郭……”
話音未落,一槍刺去,紅纓沁血。
陳埜先死不瞑目。
是日,孟開平捆著兩顆人頭領兵回營。一顆乃陳埜先,另一顆乃陳埜先之子。
凡見者,無不贊他悍然為二帥雪恨,此功非小。
齊元興也很高興,嘉獎他玉帛,又喻眾人道:“方今四海鼎沸,豪杰并爭,攻城屠邑,非有撥亂救民以安天下之心也。諸公既得其時,應志在蒼生,同心協力,相吾左右,如此,何患大業不成?”
金陵一城,倉廩實,百姓足。故而自九月至年末,福信堅守不降,城中依舊肅然。
但到了次年,周邊部署土崩瓦解,城中已是強弩之末。形勢急轉直下,福信苦等數月卻等不來援軍,既焦躁又無望。
“欺人太甚!父親,不可從之!”
府中,福晟又一次將叛軍遣使送來的招降信撕毀,惱恨道:“彼烏合之徒!遠爭江淮,志在擄掠,長久無所得,必生內亂而散,咱們只要守住……”
“太遲了。”福信扶額,悲痛道:“昨日,達魯花赤達尼達思戰死,軍中大震。他們還將御史王稷、元帥李寧等押至城下斬首示眾,人心惶惶……金陵,守不住了……”
“那也不能降!”福晟高聲道,“便是守不住,兒愿與您殉城死節!父親,您還怕什么?”
霎時,房中寂徹,落針可聞。
福信幾番掙扎,終究還是抖著手,自袖中取出一頁信,遞與他。
“孩子,且往徽州去罷。”福信無力長嘆道,“雖說唇亡齒寒,但師伯彥到底愿意幫這一把……唉,你既與阿筠有情,不若就此脫身去也。天地闊大,總有你二人的容身之所。”
然而福晟聞得此言,似受了奇恥大辱般,面色漲紅質問道:“難道父親以為,兒是那等溺于情愛、貪生怕死之輩?”
惱怒之下,他攥緊那封信,看也不看,同樣直接撕得粉碎。
至正十六年,龍鳳二年。齊元興數次勸降,福信始終置之不理,閉城拒守,一意孤行。
三月,齊元興遣曹遠等人縱兵急攻。未及城五里,紅巾軍鼓噪而進,元軍皆破膽。平章阿魯灰、參政伯家奴出戰,趙至春擊敗之,俘三百余人,死者甚眾。
大軍迫城下,將士以云梯登城,城中莫能支。南臺御史福信猶督兵巷戰,兵潰,坐鳳凰臺前指揮左右。左右或勸之遁,福信叱而射之,督戰不已,遂死于兵。
大軍入城,凡得軍民五十余萬。小明王韓林兒獲報,升齊元興為江南等處行中書省平章。
福家不是備受排擠的漢人南人,而是正經的唐兀貴族,府邸之中自然富麗堂皇到了極點。入府后不久,便有人捉了福信的長子福治來,將其押在孟開平面前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