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袖十分干脆地說:“毀了怕甚么?我有你呀!三哥說劍上是蓮花紋,大抵是想分給我些光亮和智慧——都比不上你,因此反倒離我而去。第一是誰又有甚么要緊,反正我在你這里是第一?!彼颜巩嬈恋难碛昧ΡЯ艘槐В瑩P(yáng)聲叫道,“你就是天下!”
展畫屏道:“說好聽話你倒真是天下第一?!睂⑺话芽钙饋硐蚯白呷?,“只不過也沒甚么用,逃不過回家練劍?!?/p>
紫袖手舞足蹈地笑,再回到院里,便是暗無天日的練功。他也執(zhí)起了竹竿,將一套浪淘沙劍法反反復(fù)復(fù)地比劃。和金錯春一戰(zhàn),雖然對方功力受損,危急關(guān)頭也仍然可畏,自己竟然能使這劍法出來,這叫紫袖十分意外;只是再試卻不復(fù)彼時流暢有力,越想做得好些,劍意越是不順。
他苦惱幾遭,忽然想到了甚么,干脆停了手,從凌云劍起手式開始,只把入門的十二招掰開揉碎去練,不厭其煩。展畫屏全然不來打擾,由他自行參悟。到了五六日上,紫袖忽然將竹竿杵在地下發(fā)呆半晌,隨后哈哈一笑。不等他抬手,展畫屏一支竹竿已然“唰”地到了面前;他出竿相迎,被對面引著,三十七招逐一出手無不圓轉(zhuǎn),內(nèi)息劍招融為一體,與幾天前判若兩人。兩條竹竿叮咚相擊,最后一式收尾,他長長地呼出一口氣,額頭汗落如雨,渾身shi透。
兩人回到院里,展畫屏扛著竹竿笑道:“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紫袖一面打來井水嘩啦啦地沖洗,一面說道,“與其迷茫,不如回到最初的基本。你說過浮生十掌再繁雜也不外乎虛實二字,那么再難的劍招,也不過是最簡單的一劍化來。”他接過展畫屏手中的布巾到處擦,又說,“我想了許久,為甚么練劍,如何去練劍,不同的人練不同的劍法,不變的又是甚么……最后還是回到凌云劍入門招式,就像回到頭一天練劍那個時候……我現(xiàn)在懂了,你也一定記得自己第一天練武的樣子。”
展畫屏看著他侃侃而談,竟有些感慨模樣,望著他半晌,忽然說:“你跟我來?!?/p>
紫袖披著衣裳,跟他進(jìn)了廂房。展畫屏將大書架隨手推開,地下竟然現(xiàn)出一塊青石板;掀了起來,赫然是個空洞。他驚詫道:“這里還別有洞天了!”
兩人沿著窄梯走了下去。底下空間不大,四壁懸著長長短短各式兵器共有十來件,僅長劍就有三柄,排在一處。紫袖大為驚喜,湊近去邊看邊笑:“還攢著私房貨!是你還是蘭汀藏的?”
展畫屏也笑道:“你師父這些年總有些積蓄?!弊哌^去在三柄長劍中挑了一遭,取下一柄遞過來道:“你的。”
紫袖一時如在夢中,看看他,又看看劍,才接了過來,心頭一喜:這劍入手輕重長短無不合襯,劍鞘雕鏤如意云紋,中央環(huán)著小小一顆晶瑩光潤的瑪瑙;拔出來瞧瞧,劍刃泛起一絲微光,雖不如常明劍鋒銳清寒,卻于莊嚴(yán)中另有一股肅殺之氣。
他傻笑著跟在展畫屏后頭走了上來。展畫屏將書架歸位,回頭見他面現(xiàn)微笑,輕輕撫摸劍身,對他道:“此劍名為‘了生’,從今往后,歸你所有?!弊闲涮ь^嘆道:“好兇的名字!這是出手便致人死命了?”
展畫屏道:“行走江湖,難免在生殺予奪間糾纏??幢轱L(fēng)云變幻,若能了生脫死,也算福氣。”
他抬手摸摸紫袖的頭,紫袖被那雙眼中奇異的光彩所惑,仰起臉去親他。房中一時寂靜,他貼得甚近笑問:“你那時候在凌云閣書房中親我,可曾想到會有這一天?”
“怎么?”展畫屏道,“得了我的人,又得了我的東西,今天回頭來算賬了?”揉著他尚帶著水氣的頭發(fā)笑道,“這個時候就不得不說,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
紫袖刻意抬起眉毛瞪著眼道:“你說得輕巧,這是警告我不要舊事重提的意思了?”又忍不住笑出來,“不怪你糊弄我,畢竟我一直稀里糊涂的……”
“只怪我看走了眼,”展畫屏捏著他鼻尖說,“誰說你糊涂?做捕快時,已經(jīng)能過得很好;如今又更聰明了些?!?/p>
紫袖吊在他胳膊上,在這三言兩語間回顧著自身的變化,輕嘆道:“有了你才更好。像是再世為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