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袖暗自思量,他的二皇兄便是金錯春提起過的睿昭太子了,不禁問道:“太子也不能君前失儀?可見親父子也不講情面。”
“太子又如何?”六王爺糾正道,“可見這是我陳家的忌諱,你心里須得明白;我不怕你惹事掉腦袋,只怕被你連累。”
紫袖回想著見皇帝的事,忽然發覺王爺雖備受寵愛,卻對他的皇兄始終恭敬有禮;再想想睿昭太子若是因此沒能坐上皇位,豈不是抱憾終生?難不成……就因此郁郁而終,年壽不久?此時心中有些異樣滋味,便點頭道:“我就當是去廟里看金身,對著他大氣不出,畢恭畢敬,可如法么?”
六王爺望著衣衫上閃爍的金線,出神一刻,答道:“如罷。”
按照他交代的,紫袖頭一回獨自進了宮去,被宮人一路引至御花園中。水閣下著簾子,宮人隔簾稟報完畢,自行離去。
遠處響著叮叮咚咚的絲弦聲。紫袖站在閣前,聽見里頭響起長泰帝的聲音:“陳虎。”
他耳朵一動,一個人從閣旁現身,走了過來,腳步輕而穩,將他帶進水閣。長泰帝獨坐桌邊,面前擺著酒果,兩人一齊下拜。陳虎很快便起來了,他卻不敢動。
正預備聆聽圣訓,卻聽陳虎問道:“數月不進京,你跑去哪里了?”
紫袖便答:“屬下見過金哥,允我延后兩月再來。”
“一派胡言。”陳虎道,“金錯春已死,你卻說見過他,你都知道些甚么?”
紫袖一驚,沒想到這條死訊這樣快便確認了,今日這番架勢,倒像將自己拿來問罪的。他不知道魔教所為是否已暴露了,就著這股驚愕驀然抬起頭來,朝長泰帝回道:“屬下當真不知!那時金……金錯春命屬下在靈芝寨外蹲守,只說看緊過路的人,若有運送金銀的車便跟上去,因此給我延后兩月。”
“甚么金銀?”陳虎又問,“你跟去哪里了?”
紫袖看看他,又看向長泰帝,答道:“屬下蹲守至入秋,來往車馬甚多,卻都沒有甚么金銀,又始終不見金錯春來,實在不敢擅離。后來實在太久,只以為計劃有變,并未知會屬下,才自行貿然北上,沿路尋找記號,終于見到了他。”他將打進千帆院前兩人見面的地點說了,又道,“他命我在城外看守,說要帶我去一個地方,也不說在何處。屬下知道規矩,不說不問,卻仍然一無所獲,又再也找不到他。實在不知該做甚么,才回京領罰來了。”
兩次見面都并非虛假,連千帆院丟了金銀、人手不足的細節也是真的;他把魔教摘得干干凈凈,只將自己說成被金錯春支配的無名小卒。這番話他在肚里演練過,此時自然聲情并茂,心想:金錯春的行跡都對得上,千帆院里里外外也都清遍了,除非這陳虎是金錯春兩只眼睛成精,否則即便知道他的去向,也決不能知道內情。
長泰帝仍然沉默,陳虎又道:“一派胡言。”不等紫袖再說話,便即飛身沖了過來。他身形高壯,動作卻利落而靈巧,紫袖心中暗驚,不及思量,手腳早已自行動了,一躍而起,兩人便在長泰帝的御盤御碗前貼身纏斗在一處。
離皇帝這樣近,也不能打壞了水閣的擺設,兩人自然不敢多用內力,全靠手腳小巧功夫。紫袖一邊擔憂著自己剛面圣便失儀了,一邊又想:動武似乎不算,那時皇帝眼看著我被金錯春打吐了血,也沒皺一下眉頭,這回八成也是來試探我,并不知道我親見魔教端了千帆院的老窩——否則直接將我扣住動刑,豈不是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