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終究還是忍住了。到了現在,展畫屏自然不會計較他練哪一派內功,只會心疼他,心疼那個又笨又弱的殷紫袖,在尋找魔教時吃苦頭。因此他比誰都明白,自己一旦出了聲說了那樣的話,只會令展畫屏更難受。
他只能繼續坐在那里,在石壁與石壁的間隔下,在不同的位置,帶著捕捉到的那一分甜九分苦,與展畫屏一起沉默。
王爺坐了一刻又道:“不說話了?如果當初不是朱印及時趕到救下他,現今又是另一番模樣:你隱去面目藏身江湖,說不定已經另辟蹊徑,仍將仇家除盡,一舉奏功了,是不是?”
紫袖怔怔琢磨這話,聽他接著笑道:“可紫袖說不定也會另想法子活下來,只可惜那時候的好戲,你都沒趕上。”木椅響了一聲,王爺又好奇問道,“如果你當初是真死在凌云山上,或是死在別的地方,肯把紫袖讓給我么?”
展畫屏答道:“除非他自己愿意跟著,誰也無法將他讓給任何人。你不過是看上他的死心塌地一腔熱血,不撞南墻不回頭。你想要這樣的人對你言聽計從俯首帖耳,哪里是想要他。”
紫袖并不曾料到這兩人一個會這樣問,一個又會這樣回答;他甚少聽展畫屏和旁人談起自己,一時訝然。王爺已冷笑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想要他?你那凌云山上金鞍寶馬的少年郎,如今可也是我的了。”
鎖鏈聲并未響起,可見展畫屏沒有動,只帶著些不屑道:“陳麒樞,你還是這樣自欺欺人。”
王爺聽聞此言卻不生氣,只欣然道:“你叫我名字……你,你再叫一聲罷……”話音越發溫柔,竟帶著一分央求之意。紫袖聽他那盛氣凌人的勢頭霎時便煙消云散,內心不免喟嘆,展畫屏隨即便又沉默。
王爺繼續央告道:“總算也搶下了紫袖的命,我倒從沒聽你說過一個謝字……你當真不愿意說,我自然不是要逼你,以后有甚么事也還幫著你,好不好?”言語間既帶埋怨,又流露出從前那一重癡意,“你聽我的話,我也聽你的話。從前不懂事,往后咱們日日見面,你想罵我就罵我,只要不往死里打,我坐在這里任你罵,好不好?”
紫袖垂下眼睛,心知他對著展畫屏到底撐不久,難免又要對他訴起衷腸來;卻聽展畫屏斷然道:“那怎么行?我賴在這里,你和朱印又去何處清修?鳩占鵲巢,心里總歸過意不去。”
洞孔中驀然傳來“嗤啦”一聲,像是書頁被人撕裂。紫袖吃了一驚,扭頭去看朱印,見他仍坐得板板正正,入定般闔著雙目,進門擺弄機關時掀起的衣袖尚未放下,手腕露著一片淤青。
這時展畫屏又慢條斯道:“我早先以為你要拿我去換張藥方,換門親事,一了百了。”
王爺咬牙切齒道:“你當真不想活了?”
展畫屏帶著笑意道:“我還沒罵,你就急眼,可見方才都是扯謊。”
聽著他熟悉的冷淡口吻,紫袖一頭霧水,又頭皮發麻,心想這兩人針鋒相對誰也不讓著誰,許是要大吵一架,唯恐展畫屏吃虧。王爺卻壓著聲音笑起來,半晌方道:“誰說咱們聊不成天的?我看好得很,我掛著你,你也沒放下我。可見還是得多見面,我多來同你熱絡熱絡。”語調復又變得尖銳,吸口氣道,“我家里屋子比人多,我愛在哪里就在哪里;前一日剛清修過,你且寬心安住,不勞掛懷。”
他說得慷慨大方,儼然便是一位好客的主人,卻聽不出熱乎氣兒,隨即又道:“換做旁人我還敢說,進了這里就別想隨便逃出去。可畢竟是你,對么?我知道你一定會想盡辦法逃走,只要你剩一口氣,我拼了命也攔不住;可紫袖走不了,你想必也知道,因此不敢問我他人在哪里,尚算明智。”
紫袖聽見這話,心中又是一抽。他自然知道展畫屏為甚么不問:他不知自己身在何處,怕問得多了萬一惹怒王爺,反而害自己受苦。一時柔腸百轉,又不聞展畫屏的聲響,正要發急,只聽王爺勉強道:“你又拿這樣的眼神看我,我怕極了。有本事你這一刻跳過來捏死我,紫袖必定活不到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