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皇帝是怎樣打算的呢?
他心中默想:皇帝自始至終不曾現身,不曾說話,也許這是最明智的選擇。東窗事發,他下令竭力剿殺魔教,難免更顯得心虛;眼看阻止不了,不如干脆應戰,放他們離去,既顯寬和,也有足夠的時間預備迎敵了。
紫袖兩條眉毛擰在了一處:皇帝到底知不知道展畫屏這個人?此番大鬧,可算奇恥大辱,兩邊必是誰也不肯先泄勁了……他低聲自語道:“會殺我嗎,還是留著?”
展畫屏言語中滿滿都是弒君之意,他原本以為皇帝必然要砍掉自己腦袋出氣;然而轉念一想,整座皇宮之中,唯有自己對展畫屏最為熟悉,若是依照皇帝“化為己用”的做法,他干脆留著自己對付展畫屏也說不定,因此才沒叫陳虎一刀劈下。
紫袖暗自苦笑。直到這時候,他才知道江湖幫派早與這些明爭暗斗有所牽連;金錯春一死,千帆院化為烏有,皇帝顯然又動了這個念頭,才會暗示自己滲透進江湖幫派中,讓合適的人來出力。他本已不肯去做,聽了這樁紛爭,更是下定決心,不能再叫江湖人陷進這樣的事,成為旁人手中的sharen利器;即便皇帝拿江湖之主的位子來誘惑他,也是行不通的。
只是他決計沒有想到,自認為和展畫屏兩情甚篤,卻在這一樁事上栽了跟頭——他如今是展畫屏仇人的侍衛,還在拼命想當上更要緊的那個。
他用力甩甩頭,逐漸安定下來:自己還在宮里,是件好事。只要有他在內接應,無論展畫屏做甚么事,都更方便。
畢竟,魔教諸人與十賢中的五賢有關,那么其余五賢又在何處?興許一月之后齊齊露面,陣仗更大。此外,蘭汀死于素墨之手,此事既由長泰帝一手促成,素墨顯然竟是皇帝的心腹了——捉人也好,問回雪鎮魂丹的事也好,都不能輕易撇開皇帝。他不能就此沉默,不但要活下去,還要盡量接近皇帝,將素墨的事打聽個透。
紫袖看著光溜溜的四壁,他被關在這彈丸之地已近十日,陳虎每天親自來送些簡陋飯菜,卻叫近十個人把守著前后兩道門口。當中被他拷打過兩回,紫袖不在意身上痛,只是仍然扎著展畫屏的腰帶,便一門心思只顧著收好,不叫那腰帶壞了。對于魔教此回驚人之舉,他本來就不知情,更是咬死不認,陳虎像是也忙得很,不及對他死纏爛打。
就在紫袖想破腦門要去見皇帝的時候,見擺出來的飯菜忽然精細奢貴了許多。他眼皮一跳,心中暗道:“這是來送斷頭飯了?”拿起筷子琢磨,面色卻鎮定;肚中也著實饑餓,便只默默吃光。
陳虎在一旁看著,倒是出聲說了句:“有膽量?!彪S即向他道,“脫衣裳。”
紫袖一愣,隨他示意,將外頭侍衛的衣裳脫下,又見他掏出一只黑布袋,兜頭蒙過來,罩著半個身子,再捆了他雙手,才帶著他朝外走。
紫袖雙目不能視物,干脆跟著他走,暗自辨認著腳下的路線,卻不是通向哪座大殿。他逐漸嗅到牲畜的氣味,陳虎停下腳步,又將他雙腳捆牢,隨即提起他來放上一面平板,朝里一推,“咣當”一聲像是關緊了門。紫袖心中一動:是馬車。
馬車動起來,他便不知去向何方了,只勉強聽見外頭的人聲,鬧一時靜一時。等下了車,便有人將他捉了出來,又給他解開手腳緊縛的繩索,手法和氣息卻有些熟悉。紫袖茫然中喚道:“印哥。”
朱印將他頭上罩的布袋取下,紫袖眨眨眼,兩丈外果然站著六王爺。四處一打量,已是回到興王府中。六王爺板著臉道:“沒逃走,算你有點膽氣?!倍⒅陆笾侣冻鰜淼膫壅f,“你給我好自為之?!?/p>
紫袖不答話,活動著手腕轉身便走。六王爺從后喝道:“站著!”看他回身,才露出一絲笑意,慢慢走到他跟前笑道,“展畫屏不夠意思,這些都沒告訴你,是不是?”
紫袖抿著嘴,六王爺將他未曾拉緊的衣領輕輕撥散,饒有興味地瞧那鞭痕,緩聲說道:“是我舍出臉面,才保下了你;宮里問話,又有兩個人說你當夜忠心護主,并未與魔教串通一氣、里應外合,皇兄才抬手放你一馬。你須得記住,這條命到底是欠誰的?!彼袷巧鯙楦吲d,對著紫袖又笑,“你說展畫屏多不是東西?這么多年,這樣大的事都不向你透露,是怕你壞了他的事,絲毫沒拿你當自己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