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躺倒在床上,盯著天花板上幾道模糊的水漬印子。
胳膊的酸勁兒好像鉆進骨頭里了。
昨晚警報響的時候,那些沖出去的人影,還有老周今天佝僂著的背……安全,到底是個啥?就只是機器別炸,別漏氣兒?
“哎,”我翻了個身,臉對著小趙,“趙兒,你天天巡檢,累不?”
小趙正跟著手機里的節(jié)奏晃腦袋,聞言頓住,一臉“你問這廢話干啥”的表情。
“廢話!累成狗好吧!那么大廠區(qū),走一圈兒腿都細了!就盯著那些破儀表,溫度、壓力、流量……跟給機器磕頭請安似的!就這,還老被罵不夠仔細?!?/p>
她模仿著兇巴巴的腔調(diào):“‘小趙!這個點溫度偏高05度你沒看見嗎?!眼睛長哪兒了?’切!05度能咋地?天熱了它還不興喘口氣兒?”
她越說越來勁,坐直了身子。
“最煩那些老桿子!動不動就‘我們當(dāng)年……’‘艱苦奮斗……’現(xiàn)在啥年代了?”
“有機器不用,非得靠人死盯著?有那功夫琢磨點別的不好嗎?”
“那你想干點啥別的?”我順著她的話問。
小趙愣了一下,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泄氣似的往后一靠。
“不知道。先混著唄,攢點錢,回老家開個小店?賣衣服?開奶茶店?反正……不想一輩子在這鐵罐子里轉(zhuǎn)悠,天天聞這硫磺味兒?!?/p>
她皺皺鼻子,好像真聞到了似的。
“那你呢,薇姐?”我抬頭看向上鋪,“你學(xué)那么精,就甘心在這兒做報表?”
劉薇合上手里的厚書,放到枕邊。
燈光照著她半邊臉,顯得有點沉靜?!爱?dāng)然不甘心?!彼f得很直接,“但在這兒?!?/p>
“?”
“嗯?!彼⑽?cè)過臉。
“這廠子,看著笨重,像頭擱淺的鯨魚。可它身上流出來的東西,是工業(yè)的血脈。”
她頓了頓,似乎在斟酌詞句。
“我在做的,是幫它算清楚每一筆‘賬’。能耗、排放、效率……數(shù)據(jù)不會騙人。只有算明白了,才知道它哪里臃腫,哪里在流血。才能……讓它變得更好。”
“變得更好?”小趙嗤笑一聲,“咋變?把這大鯨魚拆了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