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漸川踩著黑色的高跟皮鞋在房內(nèi)走著,一圈轉下來,強大的身體控制力讓他原本扭曲歪斜的走路姿勢很快就變得熟練起來。
雖說沒有半點曼妙多姿的模樣,但至少看著正常,并不突兀。
從對屋子的初步勘察得到的信息來看,這具身體的主人叫作王曼晴,二十五歲左右,是名民國女作家,屬鴛鴦蝴蝶派,常寫癡男怨女的苦情小說,發(fā)表在《禮拜六》《畫眉》上。
矮柜里最多的也就是這兩本刊物,里面偶見王曼晴的名字,卻不算多,可見她的名氣是有些,但不大。
王曼晴原是居住在上海的,只因半月前收到了曾經(jīng)的手帕交阮素心的信,得知她將要到朋來鎮(zhèn)久居養(yǎng)病,便來了此處。與阮素心的到來也就是一個前后腳。
書桌抽屜里的信件詳細說明了這一件事。
王曼晴這位手帕交阮素心,也不是別人,正是晚餐上黑皮筆記本給出的故事開端里的四姨太。阮素心是杭州阮家的大小姐,年方二十,曾去日本留過洋,后家道中落,于今年年初不甘不愿地嫁給了一位團長的小舅子做姨太太,這小舅子也就是羅大的上司,縣城警察局的丁局長。
鎮(zhèn)子最北占地廣闊的一片房屋就是丁家老宅,阮素心如今就住在那里。
但王曼晴不喜歡那種只能從四面墻壁望見方方正正天空的老宅子,所以她選擇住在了鎮(zhèn)上唯一的一棟西式公寓里,沒有陪阮素心留在丁家老宅。
黎漸川靠窗看了看,這棟公寓五層高,紅磚洋房,王曼晴的屋子在第三層臨街的最左邊。
窗外的街道相當開闊,能容三輛馬車并行,此時已沒有行人,只有附近幾家商鋪門前掛著的舊燈籠或新電燈亮著昏昏的光。
除了這些較為重要的信息,還有一些有關王曼晴的零零碎碎的線索,比如她喜好聽唱片,收藏頗多,也或多或少信點教,拔步床的枕邊放了十字架,另外,她似乎還和一位男詩人關系曖昧,雖無信件,但她的藏書里好幾本都是這位男詩人贈的,在扉頁題了纏綿悱惻的詩。
在檢查這些物品的過程中,黎漸川意識到了這局游戲身份輪換帶來的一個相當關鍵的問題,那就是人為的信息扭曲、毀壞、誤導和可以提前有針對性地設置的陷阱。
也就是說,身份輪換的規(guī)則下,某個玩家完全可以燒掉自己軀殼的信息和線索,或制造虛假消息,來誤導下一個進入軀殼的玩家,也可以在晚餐前在自己的周圍布置陷阱,等晚餐結束,下一個玩家到來,一擊斃命。
這些是完全有可能出現(xiàn)的。
所以他得在第一天里盡量多地去調(diào)查朋來鎮(zhèn)的鎮(zhèn)民,獲得足夠的信息,以防被其他玩家來個狠的。
一邊琢磨著接下來的行動,黎漸川一邊在心里根據(jù)各種信息完善著王曼晴這個鎮(zhèn)民角色,思考她大致的性格,習慣,和面對不同人、不同事情時可能出現(xiàn)的反應。
按桌上擺放的報紙的日期來看,今天是農(nóng)歷七月十一,也是王曼晴來到朋來鎮(zhèn)的第二天。她的熟識大概只有阮素心,所以黎漸川的扮演難度不高,除非行為舉止差距過大,不然應當不會露餡。
這般想著,他的腳步停在了梳妝臺前,微微低頭,看向銀鏡。
銀鏡中的年輕女子相當漂亮。
烏黑的頭發(fā)燙了時髦的大卷,攏在腦后,別一根珍珠簪,嫻雅貴氣,發(fā)光可鑒。細疏的幾綹發(fā)絲下,那張面孔卻雪白,襯得一雙黑葡萄似的杏眼愈發(fā)明亮靈動,只是眉極細極黑,尖刀子一般,加之兩片飽滿欲滴的紅唇嫵媚之余,總略略下壓著,便顯出一副清冷高傲的模樣來。
身材偏瘦,高挑,藏在略寬大的平裁旗袍里,更是有種枝頭迎風的單薄與料峭。
黎漸川略一揚眉,鏡中人便也跟著眉梢挑起,尖刀出鞘,露出目下無塵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