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漸川略一揚眉,鏡中人便也跟著眉梢挑起,尖刀出鞘,露出目下無塵的神情。
適應得應該還行。
黎漸川以抽離的旁觀者的視角評判著自己的扮演,順便看了眼柜上的座鐘。
晚九點半。
依照這個時代的作息,他該洗漱就寢了,不能正大光明出門去探聽搜集。
其他玩家除非身份允許,不然也應當和他差不多,只能偷偷出門,暗處潛行,無法明著行事。在這種小鎮子,來來回回就那么些人,行事規律也都是大同小異,若真有誰大半夜不睡覺在路上亂走,那必定會引人注意。
黎漸川坐在梳妝臺前,衡量著夜半潛行的利弊,耳尖忽然一動,聽到外面走廊里傳來了一陣漸近的腳步聲。
腳步聲有些拖沓虛軟,朝著這間屋子的方向而來。
很快,房門震動,敲門聲傳來。
“咚、咚咚?!?/p>
一道略帶小心討好的男聲隔著門板響起:“曼晴小姐,還沒有睡吧?”
黎漸川努力進入角色,沒立刻開門,只清清淡淡地揚聲問道:“哪位?”
“是我,寧永壽?!?/p>
男聲道:“我從街上回來,瞧見這里燈光亮著,便想著你許是沒有睡。我宅子里有兩張朋友打上海帶來的唱片,是威爾第的歌劇,我是個銅臭里打滾兒的人,欣賞不出滋味,留著也只是蒙塵,就琢磨著不如送給曼晴小姐,也不算辜負?!?/p>
黎漸川想起書桌抽屜里那份公寓租賃合同,房東名字便是寧永壽。看樣子,這位房東很有可能是看上王曼晴這個房客了,特地來獻殷勤。
稍微理了理衣裳鬢發,黎漸川利落地抽下鎖頭,推開了房門。
門外,昏暗的走廊亮著三兩盞壁燈,一名穿著紅紫色長袍馬褂的中年男子站在那兒,一手拎著一個包裝精致的匣子,一手搖著把附庸風雅的扇子,正笑著看過來。
這就是寧永壽。
三十出頭,瘦骨嶙峋,臉色發青,眼眶漆黑,明明是一副大煙鬼的模樣,卻還能給人油頭粉面之感。民國都已經到了二十二年,他卻好像是剛絞了辮子沒多久,腦袋瓢仍禿著一半。
一見房門打開,那雙細小的眼睛便立時放出明晃晃的垂涎來,毫不掩飾。
大概率不是玩家。
黎漸川不著痕跡地觀察著寧永壽,淡淡道:“原來是寧先生?!?/p>
“是,曼晴小姐,晚上好呀?!?/p>